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江宇家的院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念途推开虚掩的铁门时，正看到江宇蹲在葡萄架下，手里拿着把小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着藤蔓。
“江宇，我来了。”沈念途扬了扬手里的游戏碟，“上次说的新出的赛车游戏，带过来了。”
江宇回过头，额角还沾着点泥土，看到他时眼睛亮了亮，嘴角扬起一个干净的笑：“等你好久了，刚想给你打电话。”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葡萄叶的影子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
两人走进客厅，江宇转身去厨房倒水，沈念途趁机打量起这个熟悉的屋子。客厅的摆设和上次来没什么两样，只是沙发上多了个深蓝色的抱枕，上面绣着的星星图案，和他去年生日送江宇的那只一模一样。
“喝冰的？”江宇端着两杯水出来，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
“谢了。”沈念途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心里却莫名有点发烫。他和江宇认识快十年了，从穿开裆裤的年纪到现在高二，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凑在一起，打游戏、看电影、在河边的草地上躺着聊天，熟得像另一个自己。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总觉得空气里有点不一样的味道。
比如刚才江宇递水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明明只是一瞬的触碰，他却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比如现在江宇坐在他旁边，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比平时近了些，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是他惯用的柑橘调，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么清晰？
“发什么呆？”江宇用膝盖轻轻碰了碰他的腿，“不是说要打游戏吗？”
“哦，对。”沈念途回过神，连忙把游戏碟塞进主机。电视屏幕亮起，赛车引擎的轰鸣声打破了客厅里的安静，他却有点心不在焉，连开错了好几个弯道。
“你今天状态不对啊。”江宇操控着赛车轻松超过他，语气里带着点调侃，“昨晚没睡好？”
“嗯，作业写太晚了。”沈念途随口扯了个谎，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江宇。他正专注地盯着屏幕，睫毛很长，阳光落在上面投下一小片阴影，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上周在学校走廊，听到女生们议论江宇，说他拒绝了隔壁班女生的告白，理由是“心里有人了”。当时他没在意，现在却没来由地想起那句话，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游戏结束时，沈念途毫无悬念地输了。江宇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看来得让你几局。”
他的指尖穿过发丝，带着温热的触感，沈念途的耳朵“腾”地一下红了，下意识地偏过头：“谁要你让。”
江宇的手顿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起身说：“我去拿点零食。”
沈念途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干。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目光无意间扫过茶几底下——那里露出个笔记本的角，封面是他熟悉的黑色皮质，是江宇用来记错题的那本。
他弯腰想把笔记本抽出来，却不小心带倒了旁边的收纳盒，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大多是些橡皮、笔芯，还有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照片。
沈念途连忙蹲下身去捡，手指触到其中一张照片时，动作忽然僵住了。
那是去年运动会拍的，他穿着红色的运动服，冲过百米终点线时回头笑，脸上还沾着汗水。照片的角度有点偏，显然是偷拍的，但拍得很清晰，连他飞扬的发丝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他又捡起其他几张，全都是他——有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有他在篮球场上投篮的背影，还有一张是他生日那天，捧着蛋糕傻笑的侧脸。每张照片背面都用铅笔写着日期，最近的一张是上周，他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书，阳光落在他肩上，被定格成温柔的剪影。
厨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念途像被烫到似的把照片塞回盒子里，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腔。
“怎么了？”江宇端着零食出来，看到他蹲在地上，连忙走过来，“掉东西了？”
“没、没事。”沈念途站起身，背对着他把收纳盒放回原位，手指还在微微发颤。他不敢回头，怕看到江宇的眼睛，怕自己的猜测被证实。
客厅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地响着。沈念途能感觉到江宇的目光落在他背上，带着点探究，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念途。”江宇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看到了？”
沈念途的背僵得更紧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潮水般涌来——江宇总会记得他不吃香菜，每次一起吃饭都会提前挑出来；会在他感冒时第一时间递上感冒药，连温水都晾到刚好的温度；会在他随口说喜欢某个乐队时，默默攒钱买两张演唱会的票……
原来那些以为是“好朋友”的细心，藏着的是他从未想过的深意。
“对不起。”江宇的声音里带着点涩意，“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沈念途慢慢转过身，看到江宇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耳根红得厉害，和平日里那个从容的少年判若两人。阳光落在他发顶，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却掩不住他眼底的忐忑。
沈念途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江宇的情景。那天他转学来，站在讲台上紧张得说不出话，是江宇冲他笑了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这么多年的陪伴像电影片段在脑海里闪过，那些嬉笑打闹的瞬间，那些并肩走过的黄昏，忽然都有了不一样的温度。
他忽然不紧张了，心里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那个……”沈念途挠了挠头，难得有些结巴，“演唱会的票，还留着吗？”
江宇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难以置信的光亮：“你……”
“我还想去。”沈念途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嘴角忍不住扬起，“不过这次，得换我请你。”
江宇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眼里的忐忑像冰雪般消融，只剩下纯粹的欢喜。他走上前一步，轻轻碰了碰沈念途的胳膊，像怕这是梦似的：“真的？”
“嗯。”沈念途点头，感觉自己的耳朵又开始发烫，却没有躲开。
窗外的蝉鸣依旧响亮，阳光透过葡萄架洒进来，在两人脚下织出细碎的光斑。客厅里的游戏还停留在结束界面，水杯里的冰块渐渐融化，发出轻微的声响。
沈念途看着江宇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和以往都不一样了。或许有些东西会改变，但那些一起走过的时光，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陪伴着他们走下去。
“那……”江宇的脸颊微红，“游戏还打吗？”
“打！”沈念途拿起游戏手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轻松，“这次我可不会让你了。”
电视屏幕再次亮起，赛车的轰鸣声里，夹杂着两人压抑不住的笑声。葡萄架下的光影慢慢移动，把这个秘密藏进了初夏的风里，带着点甜，又带着点新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