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时光,如谷中清溪,潺潺流过。
林轩于临时开辟的洞府内静坐,周身气息由最初的紊乱驳杂,逐渐归于平和浑厚。他右臂的伤势最为棘手,骨骼碎裂处,在太初灵力那蕴含生机的滋养下,配合柳轻眉精心炼制的“续骨生肌丹”,断裂处已生出淡金色的骨痂,初步愈合。虽距离完全恢复、运转如意尚需时日,但日常行动与施展部分剑诀已无大碍。体内那如附骨之疽的异种能量与阴寒毒素,更是被霸道的太初灵力一点点磨灭、驱除、净化,最终彻底消散。
当他推开洞府石门,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时,脸色虽仍带着一丝失血过多的苍白,但那双眸子,却比以往更加清澈、深邃,仿佛历经淬炼的寒潭,映照着天光云影,也沉淀了更多的感悟。
出关后的第一件事,他并未急于巩固修为或冲击更高境界,而是决意履行诺言,举行“新剑盟”第一次论道会。这不仅是一个承诺,更是凝聚人心、奠定基石的关键一步。
山谷中央,原本杂草丛生、乱石堆积的空地,已被清理出来。林轩亲自动手,并指如剑,道道凝练的剑气纵横切割,嗤嗤作响间,将一块卧牛般的巨大青石削得平整如镜,边缘棱角分明,成了一方天然讲台。讲台四周,张龙、张虎兄弟搬来了较为平整的石块,错落有致地摆放,算是听众的席位。柳轻眉甚至细心地在一些石块旁移栽了几簇清雅的野花,为这略显粗犷的场地增添了几分生气。
消息不胫而走。不仅新加入的张龙张虎、柳轻眉、墨渊早早到场,寻了靠前的位置坐下,连石破天、追风、影舞这三位最早跟随林轩的伙伴,以及关系匪浅的苏月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酒剑仙,也都现身于此。石破天扛着他那柄门板似的巨剑,大大咧咧地坐在最前面;追风与影舞则一明一暗,一个倚靠在不远处的树下,一个身影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苏月依旧清冷如月,独自坐在稍远些的青石上,白衣胜雪;酒剑仙则更显洒脱,直接卧在远处一株古松的虬枝上,拎着酒葫芦,似醉非醉地眯着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方青石讲台,汇聚于那道缓缓走上的青色身影上。他们神色各异,有期待,有好奇,有崇敬,亦有审视,都想亲耳聆听这位屡创奇迹、年纪轻轻却已隐隐成为众人核心的盟主,究竟会阐述何等样的“道”。
林轩立于青石之上,山风拂动他略显宽大的青衣,身形因伤势初愈而稍显单薄,但脊梁挺直如松,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他目光平和,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没有立刻开口讲述高深的功法运行路线,也没有演示精妙的剑招变化,而是沉默片刻,让山谷间的风声、鸟鸣声自然流淌,待到众人心神渐渐沉静下来,他才用一种不高,却异常清晰、仿佛能直接敲击在心灵上的声音缓缓开口:
“今日之会,不论具体法门,不传秘术剑诀,只论——‘道’与‘心’。”
开场白简单直接,却让台下众人精神一振,尤其是墨渊这样的老散修,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们听惯了具体的神通讲解,这般直指根本的论道,反而更显珍贵。
“我自微末中走来,一路行来,所见所闻,所历所感……”林轩声音沉稳,带着一丝追忆与慨叹,“深感世间修行之路,往往壁垒森严,门户之见,如深壑高墙,阻道断途。”
他的话语,瞬间勾起了台下许多人的共鸣。石破天想起了自己因天生神力却不得精妙法门,而被那些宗门子弟讥讽为“莽夫”的经历,铜铃般的大眼中闪过一丝愤懑;张龙张虎兄弟对视一眼,想起了作为散修,为了一部残缺的黄阶功法而拼死拼活的往事;墨渊更是感触最深,他漂泊百年,历经沧桑,曾因想观摩一门阵法残篇而受尽大族子弟的羞辱,皱纹遍布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枯瘦的拳头。
“宗门世家,视传承为私有禁脔,非其族类,不传真法;流派之间,互相攻讦倾轧,视他道为异端邪说,固步自封,画地为牢。”林轩的声音渐渐带上了一丝沉痛与质疑,“如此格局,岂是求道者应有之胸襟?长此以往,道途如何能广?如何能攀至那至高之境?”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敲打在众人心间。连倚在树下的追风也微微直起了身子,松枝上的酒剑仙灌酒的动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然,我曾于古籍中见得只言片语,亦于自身修行中窥得一鳞半爪……”林轩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昂扬起来,眼中仿佛有星辰亮起,“大道三千,旁门八百,条条皆可通天!剑道之锋锐,丹道之造化,阵道之玄妙,符道之灵引,体修之刚猛,法修之浩瀚……乃至草木之枯荣,四季之轮回,星辰之运转,微尘之起落,这天地万物,莫不蕴含至理,皆是‘道’之显化!”
他伸手指向台下众人,声音铿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请看诸位自身!石破天兄弟,力大刚猛,一力降十会,此乃力之道的极致体现!追风,身法迅捷,动若惊鸿,是速度之道的宠儿!影舞,隐匿诡变,暗夜独行,于阴影中诠释生死之道!柳轻眉道友,精通丹火,掌控阴阳变化,于方寸丹炉中演绎造化之功!墨老,阅历深厚,博闻强识,本身便是智慧与经验的宝库!”
他的目光又转向稍远处的苏月和酒剑仙:“苏师姐,月华清冷,冰心玉壶,道法自然,近于太阴清修之道。酒师父,剑意逍遥,不拘于形,人剑合一,已达自在随心之境!”
被他点到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重视与认可,心中暖流涌动。他们各自的特质,在林轩口中,不再是简单的“力气大”、“跑得快”、“会炼丹”,而是被提升到了“道”的层面,赋予了全新的意义和价值。
“诸位所长,迥然不同,道路各异,但皆是这煌煌大道之一面,一隅!皆是璀璨之道痕!”林轩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响在整个山谷,“那么,为何我们一定要拘泥于一门一户之见?为何一定要在自己与他人之间,划下无形的界限?为何不能敞开心胸,博采众长,融汇贯通,以他山之石,攻我之玉?”
说到此处,他并指如剑,体内太初灵力微微运转,指尖顿时吞吐出三寸毫芒。那毫芒起初纯粹是剑气的锐利,随即,他心念微动,毫芒之中竟隐隐浮现出柳轻眉丹火的一丝灼热之意,接着又融入了追风身法的一缕轻灵之态,甚至隐约带着石破天力量的一丝厚重感!虽然这只是他凭借太初剑心的模拟,形似而神非,却已足够震撼!
“我之‘融合剑道’,其核心,并非简单的力量叠加或招式拼凑,而在于一个‘融’字!”林轩散去指尖毫芒,朗声道,“融汇不同理念,包容不同特质,理解、吸收、消化,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最终以自身之‘心’为熔炉,以自身之‘道’为根基,淬炼出独一无二的、属于你自己的道果!这,才是真正的强大,才是通往无上境界的康庄大道!”
他目光灼灼,如同火炬,扫视全场:“这,便是我林轩创立‘新剑盟’的初衷!非为称霸一方,非为聚敛私利,而是希望在此,建立一个平台,一个家园,一道薪火!”
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在这里,无论你出身何处,是宗门子弟还是山野散修;无论你修为高低,是筑基还是炼气;无论你擅长何种法门……只要你怀有一颗真诚的、炽热的向道之心,皆可在此交流所学,互证道理,碰撞智慧的火花,取长补短,共同前行!”
“我盟之根本理念,便是——”林轩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声震四野:
“有教无类,融汇百家!”
“有教无类,融汇百家!”
这八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又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道曙光,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磅礴气势,狠狠地砸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教无类……融汇百家……”墨渊喃喃自语,反复咀嚼着这八个字,干瘦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他想起自己百年漂泊,为了求得一丝真传,受过多少冷眼,拜过多少山门,却总被一句“根骨不佳”、“非我族类”拒之门外。这八个字,简直像一道光,照亮了他晦暗坎坷的前路,说出了他埋藏心底最深处的渴望!两行浑浊的热泪,再也抑制不住,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他赶忙用衣袖擦拭,却越擦越多。
石破天激动得猛地站起,挥舞着砂钵大的拳头,声如洪钟:“盟主!俺老石服了!说得太对了!俺就一直觉得,力气大和剑法快根本不冲突!要是能把追风的速度加到俺的力气上,那该多带劲!”他这憨直的话语,引得众人会心一笑,紧张肃穆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追风眼中精光爆闪,他一直以来追求极致的速度,却总感觉遇到了瓶颈,仿佛前方有一层无形的壁垒。林轩的话,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或许,融入一些力量的爆发技巧,或者借鉴影舞对气机的隐匿法门,能让他突破极限?
柳轻眉紧握双手,美眸中异彩连连。她痴迷丹道,但从未想过丹道还能与其它法门结合。林轩的“融合”理念,让她脑海中瞬间迸发出无数灵感:能否将剑气的凝练法门用于控制丹火?能否将阵法的聚灵效果引入丹炉?这简直是为她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张龙张虎兄弟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激动与坚定。他们兄弟二人资质普通,能走到今天全靠一股狠劲和相互扶持。如今,林轩不仅给了他们庇护,更给了他们一个前所未有的希望和明确的道路!一种强烈的归属感,油然而生。
就连一直清冷自持的苏月,此刻也微微动容,冰封般的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她出身不凡,见识广博,深知林轩这番理念的惊人之处。这已不仅仅是创立一个势力,更像是在播撒一颗足以改变未来格局的种子。她看向林轩的目光,少了几分平时的清冷,多了几分由衷的欣赏。
松枝上的酒剑仙,不知何时已坐正了身体,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长长舒了口气,低声笑骂了一句:“好小子……这格局,这气魄,真是……后生可畏啊!”他眼中再无半分醉意,只有无比的欣慰和期待。
“当然!”就在众人心潮澎湃之际,林轩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凛冽的剑意,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凛。
“包容,并非纵容!自由,并非散漫!”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入我新剑盟,需守盟规!需立下心魔大誓,不得背叛同盟,不得残害同门,不得恃强凌弱,不得作奸犯科!需秉持正道,心怀侠义,互扶互助,同舟共济!”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新剑盟,将是吾等求道者的家园与壁垒,但若有违背盟规,或心怀不轨、意图破坏者,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有何等背景……”
“我林轩手中之剑,绝不容情!定斩不饶!”
恩威并施,理念与规矩并存。柔软的包容之心外,是坚不可摧的原则与底线!
这一刻,台下众人望向林轩的目光,彻底变了。不再仅仅是出于对他强悍实力和救命之恩的敬畏,更增添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认同、敬服与信赖!
他们清晰地认识到,眼前这位年轻的盟主,不仅拥有强大的力量和惊人的天赋,更拥有宏大的格局、清晰的理念以及驾驭一个组织所需的智慧与魄力。他们追随的,不仅仅是一位强大的领袖,更是一位能够点燃他们心中道火、指引他们前行方向、值得托付前程的引路人!
“愿追随盟主,共参大道!”墨渊第一个踉跄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袍,然后朝着青石台上的林轩,深深一躬到地,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力量。
“愿追随盟主!”石破天、追风、影舞紧随其后,齐声应和,声音洪亮,带着铁血般的坚定。
“张龙(张虎)、柳轻眉,愿入新剑盟,谨守盟规,参悟大道,永不背弃!”张龙张虎和柳轻眉也激动地躬身行礼,立下了自己的誓言。
众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虽然目前只有寥寥数人,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蓬勃朝气,一股百川归海般的坚定信念,在山谷中激荡、回响,仿佛连周围的群山都为之应和。
林轩看着眼前这躬身拜倒的众人,心中亦是豪情翻涌,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与开创历史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他知道,经过此次灵魂洗礼般的论道,新剑盟才算是真正被注入了灵魂,拥有了强大的凝聚力。眼前这些人,便是联盟最初、最珍贵的核心班底,是点燃那燎原之火的、最初也是最亮的星芒!
他快步走下青石台,来到众人面前,亲手将墨渊扶起,又对其他人抬手虚扶:“诸位请起!既入我盟,便是一家人,荣辱与共,休戚相关!日后修行路上,我等当相互扶持,共勉共进!”
“谨遵盟主之命!”众人齐声应答,这才直起身来,彼此相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激动与归属感,一种名为“同志”的情谊在无声中流淌。
论道并未就此结束。接下来的时间,林轩彻底放下了盟主的架子,与众人围坐在一起,开始了更具体、更深入的交流。
石破天第一个迫不及待地提出自己在力量爆发后,招式衔接总是出现细微凝滞的问题。林轩并未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让石破天全力向他攻出一拳。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恶风,林轩身形微侧,并未硬接,而是并指如剑,在石破天手臂发力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某个微妙节点轻轻一引。石破天顿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仿佛打在了空处,身形一个趔趄,差点栽倒。他愕然抬头,林轩微笑道:“石兄,力非一味刚猛,刚柔并济,方是长久之道。你可向追风请教身法转折之妙,体会‘圆转’之意。”石破天挠了挠头,若有所悟。
追风则提出了自己速度达到极限后,难以再次突破,且高速移动中对真元消耗巨大的困扰。林轩仔细询问了他真元运行的路线后,沉吟道:“你的身法,追求极致的‘轻’与‘快’,却忽略了‘根’。无根之萍,终难持久。或许,你可以尝试在极速中,融入一丝‘重’的意境,并非增加重量,而是让自身与大地气息产生一丝微妙的联系,借力而行,而非全靠自身真元催动。这方面,或许墨老对地脉流转的见解,能给你启发。”追风闻言,眼中顿时爆发出明亮的光彩,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方向,立刻转向墨渊,恭敬地请教起来。
柳轻眉则询问了关于丹火控制精微度的问题,她总觉得自己对火焰的掌控差了最后一丝灵性,导致炼制某些高阶丹药时成功率不高。林轩对丹道虽不精通,但他从剑道的角度给出了建议:“柳道友,你是否将丹火仅仅视为工具?尝试将它视作你剑意的延伸,或者你身体的一部分。控火如控剑,心意相通,如臂使指。你可以观察影舞如何将自身气息与阴影完美融合,或许能领悟到那种‘合一’的境界。”柳轻眉美眸一亮,立刻陷入了沉思,不时看向气息若有若无的影舞,仿佛在捕捉着什么。
就连墨渊,也鼓起勇气,向林轩请教了关于筑基巅峰如何更好地凝练真元、感应天地、为结丹做准备的问题。林轩结合自身太初道体的感悟以及酒剑仙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深入浅出地讲解了真元纯化、心神与天地交感的关键,虽然并未提供具体功法,却让墨渊茅塞顿开,困扰他数十年的迷雾仿佛被吹散了大半,激动得老脸通红,连连道谢。
林轩的指点,往往并非直接给出答案,而是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结合不同人的“道”,引导他们自己去思考、去发现、去融合。这种高屋建瓴、直指本质的见解,让每个人都收获巨大,如饮醇醪,沉醉不已。他们对林轩的钦佩与信服,也在这深入的交流中,变得更加深厚、牢固。
山谷之中,道韵流转,智慧的火花在碰撞中不断闪现。众人时而凝神倾听,时而激烈讨论,时而恍然大悟。夕阳的余晖洒落,将每个人的身影拉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新剑盟这艘初建的小舟,在经历了最初的组合后,终于在今天,拥有了高瞻远瞩的舵手,明确了航行的方向,也凝聚了一批各具所长、信念坚定的船员。他们承载着“有教无类,融汇百家”的希望与梦想,即将驶出这片宁静的山谷,驶向那波澜壮阔、充满无限可能的广阔天地。
核心班底,于此,真正初步成型!道之火花,已在这片山谷点燃,只待时日,便可成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