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五年九月十五日,甘肃南部,俄界。
中共中央在俄界会议后,明确了陕甘支队的首要任务:打通腊子口地区,为全军进入岷县开辟通道。
腊子口并非一个孤立的山口,而是一条呈“七”字形的险峻山谷。两侧高山耸峙,谷底湍急的腊子河奔流。在这条山谷的拐弯处——即“七”字的折角位置,横跨着一座木桥,是穿越山谷的唯一通路。此处也被称作腊子口,桥两端和桥北面的山半坡上均修筑了坚固的碉堡,重兵扼守,像一把铁锁,死死卡住了红军北上的咽喉。
陕甘支队司令部将清除腊子口区域守敌的任务,交给了战斗力相对完整、士气旺盛的第四纵队。
接到命令后,第四纵队司令员秋成立即召集纵队作战会议。指挥部设在一处背风的岩壁下,黄苏、邓萍及各团主官围拢在地图前。
“腊子口地形险要,易守难攻。”秋成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那条“七”字形山谷,“我们目前在这个位置。”他的指尖停在代表红军当前所在山谷的南端,这条山谷同样先向东延伸,在刀扎山、黑扎山处向北拐入腊子口主谷,形成一个嵌套的“七”字。
“根据侦察,”邓萍补充道,“敌军部署分为两道障碍。第一道,在我们当前山谷拐入腊子口的拐角处,东西两个突出山头——西边的刀扎山,东边的黑扎山。鲁大昌部各部署了两个营,修筑碉堡,山脚还有两个连。两山之后的村庄,驻有一个营的预备队。这近两个团的兵力,依托两山组成第一道拦截线。”
“第二道障碍,在腊子口主谷的拐弯处,木桥附近。”秋成手指重重点在“七”字折角,“这里驻守两个营,配备重机枪,依托山坡碉堡,封锁着约三十米宽的河谷通道。这是最硬的一颗钉子。”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支队直属炮营已经归属支队。这一仗,我们得靠夜战、近战。第四纵队不能只依赖重火力,正好借此机会,锤炼部队夜战近战的能力。”
作战方案迅速确定:
由孙永胜率六十三团,担任正面奇袭尖刀。该团从驻地出发,向北攀爬希布谷北侧山岭,沿山脊秘密运动,直插刀扎山敌阵地后方。任务:夜袭夺取刀扎山,消灭守敌;随后迅速向北下山谷,突袭敌军预备营,卡住黑扎山守敌的退路。
刘干臣的六十七团,在刀扎山得手后,迅速从正面强攻黑扎山。该团将一分为三,从多个方向向山顶阵地发起攻击。
杨汉章的六十一团与严凤才的六十二团,在两山战斗打响后,迅速通过被打开的山口,向腊子口主谷的第二道防线奔袭。切忌正面强攻桥头碉堡。接近后,除留小股部队正面佯攻牵制,主力需攀爬两侧高山,向前运动。六十一团负责攻击桥头碉堡及守敌;六十二团负责更大范围的迂回,绕至敌军后方,截断其退路,并警戒可能出现的援军。
“行动务必隐蔽、迅速。各团之间注意联络协调。”秋成最后强调,“拿下腊子口,全军北上门户洞开。”
“是!”
九月十五日,夜。
六十三团两千余名战士,在团长孙永胜带领下,离开大路,潜入希布谷北侧的黑暗山林。没有道路,战士们手足并用,抓着岩石、树根,在陡峭的山坡上攀爬。夜色深沉,星月无光,只有压抑的喘息和偶尔碎石滚落的声响。
这是一场与时间和体力的赛跑。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脊线,向西偏北方向艰难推进。汗水浸透军装,荆棘划破皮肤,无人抱怨。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刀扎山。
九月十六日,鸡鸣时分。
经过一夜跋涉,六十三团终于悄无声息地运动到刀扎山主阵地侧后。孙永胜趴在一块岩石后,借着渐亮的天光观察。
敌军阵地依山势修建,环绕山顶下的坡地形成四层阶梯分布的环形战壕,山顶有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搭建着数十顶帐篷,那便是敌两个营的营部所在。战壕里,零星有哨兵抱着枪打盹,更多士兵直接裹着军毯,靠在壕壁下熟睡。空地边缘的篝火堆早已熄灭,只余灰烬。
大多数敌人,应在帐篷内沉睡。
孙永胜心中一喜,机会难得。他朝身后的警卫连长打了个手势——手掌横在颈前,虚划一下。警卫连长会意,立刻挑选出十余名身手矫健、擅长摸哨的战士。
这些战士如同夜行的狸猫,借助地形掩护,匍匐向前。他们分工明确,两人一组,悄然接近各处岗哨。捂嘴、锁喉、下绊、缴械……动作干净利落。遇到挣扎激烈的,匕首寒光一闪,便再无声息。不到一刻钟,外围明暗哨位被逐一清除。
孙永胜见状,猛地挥手。
进攻开始。一个营的兵力分成四队,如同四把尖刀,无声无息地插入四层环形战壕。战士们跃进战壕,枪口直指那些尚在睡梦中的敌人。有人被惊醒,睁眼便看到黑洞洞的枪口和红军战士冷峻的面容,吓得浑身僵硬,乖乖举手。个别试图反抗的,被迅速制服。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营的战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山顶帐篷区。帐篷内成回字行,一面属于门,其余三面都被铺着干草、树叶,上面铺上单薄的垫子,士兵们直接睡在上面盖着行军被,中间的通道则是堆着枪支,一支架着一直环形摆放。战士们迅速占据枪架位置,背靠背形成警戒圈,枪口对准各个铺位。
帐篷内的敌军士兵被惊醒,懵然坐起,映入眼帘的却是红军战士和指向自己的枪口。有人下意识想去摸枪,却发现枪已被控制。“不许动!举手!”低沉的喝令响起。大多数士兵面露惊恐,缓缓将手举过头顶,僵在铺位上不敢动弹。
整个过程,几乎未发一枪。刀扎山两个营的守军,在睡梦中被整体缴械。
孙永胜留下一个营看守俘虏、清点缴获,自己亲率另外两个营,马不停蹄,沿着北侧山坡向山谷下的村庄急进——那里驻扎着敌军的预备营。
然而,下山途中发生了意外。先头部队在半山腰被敌军流动哨发现。
“什么人?口令!”
红军战士答不上来。
“砰!”哨兵鸣枪示警。
寂静的山谷被枪声撕裂。
“强攻!”孙永胜当机立断,不再隐蔽,“散开!包围村子!”
战士们立刻展开战斗队形,以班排为单位,向山下的村庄扑去。枪声惊醒了村内的敌军预备营。营长最初以为是红军小股侦察部队袭扰,并没有组织大的抵抗。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漫山遍野都是红军,喊杀声从四面传来。
六十三团迅速控制了村庄外围,将敌军压缩在村内几处院落。掷弹组前出,成排的手榴弹越过矮墙,落入敌军聚集的院子。
“轰!轰!轰!”
爆炸声接连响起,烟尘弥漫,惨叫声不绝。抵抗迅速瓦解。敌营长见大势已去,在部下劝说下,下令剩余士兵放下武器投降。
刀扎山及预备营,相继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