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镜的手指刚碰到玉匣的边角,石室猛地一震。她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把陈砚舟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陈砚舟没躲。他站在原地,眼睛盯着那块突然裂开的东墙。裂缝里透出红光,像是有火在烧,又不像。那光不跳,不动,就那么稳稳地亮着,照得整个石室都变了颜色。
墙皮一块块剥落,露出后面巨大的石碑。上面用朱砂写的字,一个个浮起来,像是活的一样。最下面两行清楚得很——
“陆玄冥,乙卯年,化龙失败;
陆砚舟,丙辰年,血纹觉醒。”
苏怀镜倒抽一口冷气:“这……这是你家的族谱?”
陈砚舟没说话。他往前走了一步,袖口那道暗红云纹被红光映得发黑。他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指尖刚要碰上去,那“陆砚舟”三个字忽然闪出血光,像针一样往他手指钻。
他猛地缩手,掌心已经烫出一圈焦痕。
笑声从碑里传出来,低沉,沙哑,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疯劲儿。
陆玄冥从石碑中走出来,右臂完全变了样,整条胳膊覆盖着青黑色鳞片,五指成了利爪,指甲又长又弯,泛着金属光泽。他手里还拿着那把折扇,轻轻一摇,扇面上四个字清晰可见——天下为棋。
“欢迎回家。”他说,“我等你二十年了,弟弟。”
陈砚舟喉咙动了一下:“我不是你弟弟。”
“姓可以改,命改不了。”陆玄冥冷笑,“你生下来那天,血纹就在心口。你娘逃了,可她逃得掉血脉吗?逃得掉龙脉的召唤吗?”
陈砚舟咬牙:“你说她是姑母?那你就是我叔父?你们陆家人,就这么喜欢拿亲人当祭品?”
陆玄冥眼神一冷:“二十年前,父亲把我关进地宫,用我的血喂龙脉。他说我是纯血继承者,能唤醒龙魂。结果呢?我活下来了,但成了怪物。”他举起那只龙爪,缓缓收拢,“现在轮到你了。你是最后的纯血,只有你的心头血,才能让龙脉真正苏醒。”
话音落下,陈砚舟左臂的石化猛地往上窜了一截,已经到了肩胛骨。皮肤裂开,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一种粘稠的暗红液体,顺着胳膊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坑。
他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伞骨撑地,才勉强站住。
耳边响起声音,不是陆玄冥说的,是一群人在念,声音古老,断断续续,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
“献祭……纯血……开龙门……”
苏怀镜立刻摸出银针,冲上前想扎他后颈。可她还没靠近,一股力量把她推开,整个人撞在墙上,闷哼一声。
“别动。”陈砚舟喘着气,“让我……自己来。”
他右手颤抖着,从衬衫口袋掏出钢笔,用尾端狠狠划破掌心。血流出来,疼让他清醒了一瞬。
“你说我是祭品?”他抬头盯着陆玄冥,“那我娘呢?她要是真想毁龙脉,为什么要留下血书?为什么不说清楚?”
陆玄冥眯起眼:“她疯了。她觉得血纹是诅咒,想毁掉一切。可她错了。这不是诅咒,是天命。我们生下来就是为了这一天。”
陈砚舟冷笑:“天命?那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陆玄冥沉默了一秒。
就在这时,斩龙刀突然从伞骨中弹出,悬在陈砚舟胸前,刀面泛起波纹,像水一样晃动。接着,一张脸浮现出来——眉眼温柔,嘴角微扬,正是陈砚舟记忆里的模样。
他娘。
她没说话,可声音直接进了他脑子里:“舟儿,别信他。血纹不是宿命,是选择。你爹当年选了守,我选了逃。现在,轮到你了。”
陈砚舟呼吸一滞。
陆玄冥脸色骤变:“不可能!她早就死了!她的残念不该存在!”
“她活着的时候不怕你。”陈砚舟盯着他,“死后更不会。”
母亲的幻影慢慢消散,最后一丝光落在刀面上,斩龙刀嗡鸣一声,像是回应。
陆玄冥怒极反笑:“好啊,好啊!你以为这就赢了?你以为你能逃过血脉?等你看见真正的龙脉,你会回来求我,求我让你结束这一切!”
他抬手一挥,族谱上的血光暴涨,直冲陈砚舟胸口。那一瞬间,他感觉全身血液都在沸腾,骨头像要炸开,眼前全是扭曲的画面——小时候的院子,母亲抱着他跑,雨夜里她回头看他一眼,然后消失在巷口;还有卖药翁临死前抓着他手,说“容器可换,命不由天”。
他单膝跪地,伞骨插进石板才没倒下。
苏怀镜爬起来,扶住他肩膀:“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你要活着走出地宫,带我去看海。”
陈砚舟喘着气,慢慢抬头。
他看着族谱上自己的名字,那三个字还在发光,可边缘已经开始褪色,像是被什么力量一点点抹去。
“我不是陆砚舟。”他低声说,“我是陈砚舟。我娘给我起的名字,没人能改。”
他用尽力气站起来,把斩龙刀横在胸前。
刀面再闪微光,族谱上的“陆砚舟”三字“啪”地一声裂开,焦黑剥落,像被火烧过。
陆玄冥的脸扭曲了一下,投影开始晃动,像是信号不稳的画面。
“你逃不掉的……”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龙脉会找上你,血纹会吃掉你,到最后,你只会剩下一只眼睛看世界……”
话没说完,投影炸成一片红雾,散了。
石室安静下来。
苏怀镜蹲下检查陈砚舟的伤。左臂已经不能动了,皮肤灰白,裂纹蔓延到锁骨下方。右手还能抬,但指尖发黑,像是中毒。
“玉匣。”陈砚舟说,“打开它。”
苏怀镜点头,转身走向石台。玉匣没锁,她双手用力,掀开盖子。
里面没有药,没有丹丸,只有一小段干枯的根须,蜷在红绸上,散发出淡淡的苦香。
她认出来了:“这是……断魂引?传说能吊住将死之人的气息,但只能撑三天。”
陈砚舟盯着那根须,没说话。
苏怀镜抬头看他:“你知道这是什么?”
陈砚舟点头:“卖药翁说过,地宫深处有种药引,能压住血纹反噬。但他没说,代价是什么。”
“三天。”苏怀镜声音发紧,“吃了它,你能多活三天。然后呢?”
陈砚舟伸手,把玉匣拿过来。他用还能动的右手,捏起那段根须。
“然后。”他把根须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我们就往前走。”
苦味在嘴里散开,像铁锈,又像灰烬。
他靠着伞骨站直,看向石室尽头。那里有另一道门,比刚才的更窄,门框上刻着两个字——
“归墟”。
苏怀镜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前挪。
走到门口时,陈砚舟突然停下。
他低头看自己的左手。那根小指动了一下,极其轻微,像是石头缝里冒出的一点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