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水的暖意还没从喉咙里散尽，小宝就扒着灶台边的木凳，盯着陶罐里插着的糖人竹签发呆。阳光把竹签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他磨破边角的袖口上——阿婆昨晚缝补的针脚细密，藏在布料纹路里，不仔细看几乎瞧不出来。
“发什么愣？”阿明凑过来，指尖戳了戳陶罐上沾着的一点糖霜，“糖人都快化了，再看也变不成真山楂。”他说着从兜里摸出张婶给的花生糖，掰了半块递过去，“吃这个，芝麻香得很。”
小宝接过糖块塞进嘴里，含糊道：“我在想，阿婆说等山楂熟了再熬酱，咱们什么时候去摘呀？上次摘的山楂晒了片，泡水都酸得眯眼睛。”
这话刚好被端着空碗进来的阿婆听见，她笑着刮了下小宝的鼻尖：“急什么？后山的山楂树要等霜降过了才甜，现在摘下来熬酱，得放半罐糖才压得住酸。”她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苗“噼啪”跳了跳，“等下让云谦去后山看看，要是树尖上的果子红透了，先摘点尝尝鲜。”
李云谦正坐在院角收拾竹篮，听见这话应了声，顺手把昨天垫罐的粗布叠整齐：“我下午去，顺便看看有没有熟透的野枣，回来给你们煮枣茶喝。”他摸出之前买的水果糖，分给两个孩子，“乖乖在家待着，别跑去河边玩水。”
午后的太阳暖融融的，小宝和阿明蹲在石磨旁，把竹笼里的萤火虫倒出来。绿光在磨盘上点点跳动，偶尔停在晒着的山楂片上，像落在红玛瑙上的星子。阿明找了根细树枝，在地上画山楂树：“等摘山楂的时候，我要爬最高的枝桠，摘最红的果子。”
“不行，太高了危险！”小宝立刻反驳，“阿婆说过，爬树会摔下来的，上次你摘枣就差点掉进水沟。”他捡起片完整的山楂干，放进竹笼里，“给萤火虫当枕头，它们肯定喜欢。”
两人正拌嘴，院门外传来李云谦的脚步声。他手里拎着个竹筐，里面铺着翠绿的枣叶，红通通的山楂和野枣滚在上面，看着就喜人。“树尖上的山楂红透了，摘了小半筐，野枣也摘了些，都洗干净了。”
小宝和阿明立马冲过去，各自捏了颗山楂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一点都不涩口，两人眼睛都亮了。“好吃！比上次的甜多了！”阿明又抓了颗野枣，“这个更甜，核还小。”
阿婆闻讯出来，拿起颗山楂捏了捏：“果然霜降过了就是不一样，这果子熬酱正好，不用多放糖。”她转身进了屋，很快拎出个粗瓷盆，“你们把山楂核剔出来，我去烧热水，晚上先熬一小罐试手。”
剔山楂核的活不轻松，小宝拿着阿婆磨尖的竹筷，小心翼翼地从果子顶端戳进去，慢慢把核顶出来。手指被山楂汁染得通红，黏糊糊的，却舍不得去洗。阿明性子急，戳破了好几个果子，果汁流在手上，他干脆舔了舔：“比糖人还甜。”
李云谦也过来帮忙，他剔得又快又好，没一会儿就剔满了小半碗。“明天我再去摘些，多熬几罐，除了给张婶送，还能让镇上的杂货铺代卖些，换点钱给你们买木车。”小宝闻言突然停下动作，仰着小脸问：“能买带轮子的那种吗？上次看见镇上小娃推的，能装好多山楂。”李云谦笑着点头：“只要酱卖得好，别说带轮子的，给你们装个小扶手都成。”
灶房里的水汽渐渐浓起来，阿婆把剔好的山楂倒进铁锅，加了两勺冰糖，用木勺慢慢搅动。火光映着她的鬓角，几缕花白的头发贴在脸颊上，小宝踮着脚递过帕子：“阿婆擦汗。”阿婆接过帕子擦了擦，又往锅里撒了把晒干的陈皮：“加这个能解腻，去年给你娘寄的酱里就放了，她说在城里配馒头吃正好。”
说话间，山楂已经熬得软烂，汤汁浓稠得能挂在勺背上。阿明扒着厨房门喊：“好香啊！是不是能装罐了？”阿婆盛了小半勺递给他：“吹凉了再尝，小心烫嘴。”阿明踮着脚接过来，抿了一小口，眼睛弯成了月牙：“比张婶家的蜜饯还好吃！”
装酱的陶罐是前两年阿婆特意请瓦匠烧的，粗粝的罐身刻着简单的花纹。李云谦用开水烫过罐子，阿婆趁热把山楂酱舀进去，刚盖住罐口，满院就飘起了更浓的甜香。小宝盯着冒热气的陶罐，突然想起什么：“阿婆，给娘留一罐好不好？她最喜欢吃您熬的酱了。”阿婆摸了摸他的头：“早留出来了，等晾干了让云谦托人捎去城里，保证到了还是新鲜的。”
夜幕降临时，四人围坐在院石阶上。小宝捧着小半罐新熬的山楂酱，用干净的竹片挑了点抹在芝麻饼上，递给阿婆：“阿婆你尝，比上次的甜！”阿明则挑了块抹满酱的饼，塞进李云谦手里，“云谦哥，这个超好吃！”
李云谦咬了一口，酸甜的酱混着芝麻香在嘴里散开，暖意在胸口慢慢漾开。他抬头看向院外，月光洒在田埂上，远处传来几声虫鸣。竹笼里的萤火虫又亮了起来，绿光映着孩子们满足的笑脸，映着陶罐上的粗布绳，也映着满院的酱香。
阿婆指尖敲了敲陶罐：“明天摘山楂得早点去，后山的露水重，摘回来的果子得晾干了再熬，不然容易坏。”她顿了顿，又说，“张婶家的孙子病刚好，明天送罐新酱过去，让她给娃抹在粥里，开胃。”
小宝立刻举手：“我去送！我还能跟小柱子说，等他好利索了，来咱家看萤火虫。”阿明也跟着凑趣：“还要告诉他，我们的山楂酱能蘸饼、泡茶水，比药还管用！”
晚风带着山楂的甜香漫进院子，竹笼里的绿光轻轻晃着。陶罐里的酱还冒着余温，粗布绳软乎乎地贴在罐口，就像这寻常日子里，藏不住的暖。远处的山楂树在月光下晃着枝桠，仿佛已经在等着明日清晨，被竹篮装满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