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没有!注意分寸!” 梁满仓得了秦宴秋的话,像是拿到了训斥女儿的令箭,转头就对着梁彩云低吼起来,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你个死丫头,还要不要脸了。人家宴秋是结了婚的人,是你能瞎惦记的吗?啊?大冷天跑这儿来丢人现眼,我梁满仓的老脸都让你给丢光了。赶紧给我回家去!你王婶给你说的那个对象我看就很不错,没事别瞎惦记不该惦记的。” 说着,伸手就要去拽梁彩云的胳膊。
可梁彩云此刻却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小兽,全身都在抗拒父亲的拉扯。她用力甩开父亲的手,眼泪汹涌而出,声音嘶哑却带着执拗:“爹!你别拉我!我不惦记了,我……我就是想跟宴秋哥说明白,说清楚我的心意。我说了就走!我说了……说了就再也不想了!行吗?”
她转向秦宴秋,不管不顾地喊道,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形象全无:“宴秋哥!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过你。很喜欢很喜欢!从两年前就开始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知道你结婚了,你有妻子了。我都知道,我也没想破坏你们家庭。我梁彩云再没脸没皮,也做不出那种事!”
她抽噎着,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我就是不甘心!我这份心意,像块石头一样压了我两年,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说出来,我憋得慌。我今天说出来,就是想跟那个傻乎乎喜欢着你的梁彩云道个别,从今往后,她就没有了!没有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死死盯着秦宴秋,仿佛要将他此刻冷漠的样子刻进心里,好让自己彻底死心:“我回去……我回去就答应王婶给我说的那个亲事,我去相看!我嫁人,我再也不惦记你了!”
这番泣血的告白,带着少女时代最纯粹也最无望的情愫,在冬日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凄楚。连怒气冲冲的梁满仓,听着女儿这近乎绝望的哭喊,拽她的手也不由松了力道,只剩下满脸的心疼和无奈,重重叹了口气,别开了脸。
然而,站在风暴中心的秦宴秋,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不是他心硬如铁,而是他的柔情、他的爱意、他所有的情绪,早已有了唯一的归属。旁人的痴情,于他而言,是会影响自身家庭的“麻烦”。
他看着哭得几乎脱力的梁彩云,等她稍微平静,哭声暂歇,才冷冰冰的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冻土上:“梁彩云同志,你的心意,我刚才已经听到了,现在也听明白了。”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但出口的话语依旧直接,“首先,我很感谢你的……看重。但是,我必须再次明确地告诉你,我很爱我的妻子杨柳,她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我们的家庭幸福美满,不容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打扰。”
他抬眸坦然地迎上梁彩云红肿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我不喜欢你。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我的感情,全部给了我妻子,没有多余的分给旁人。”
这句话,彻底碾碎了梁彩云心底最后一点连她自己都不肯承认的幻想。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呆呆地看着秦宴秋,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她迷恋了两年的男人。
他那么好,那么好,可他的好,他的温柔,他的全部,都只属于另一个人。而她,从头到尾,不过是个可笑的局外人。
秦宴秋无视她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形,继续说道,语气稍缓,却带着规劝的意味:“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把你的心意收回去,好好收拾心情。就像你说的,去找一个真正喜欢你、你也喜欢的人,去过属于你自己的日子。那才是正途。”
说完,他不再看梁彩云父女,转身走向自己那辆歪倒在路边的自行车,动作利落地扶起,检查了一下绑着的东西,然后推着车,径直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寒风卷起地上的残雪,扑打在梁彩云脸上,冰冷刺骨,却比不上她心中万分之一寒。
她看着秦宴秋决绝离去的背影,那背影挺拔,坚定,没有一丝留恋,甚至没有因为她刚才那番撕心裂肺的“告别”而有丝毫迟疑。
他终于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也彻底走出了她构想了两年、但是从未真正开始过的“故事”。
“哇——!” 压抑不住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梁彩云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颤抖。
那哭声里,有爱而不得的痛苦,有尊严扫地的羞耻,有幻想破灭的绝望,也许……还有一丝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如释重负的解脱?
毕竟,那压了她两年的巨石,今天,算是以最惨烈的方式,终于落地了,虽然砸得她血肉模糊。
梁满仓蹲下身,粗糙的大手无措地拍着女儿剧烈颤抖的背,眼眶也红了,声音沙哑地劝着:“哭吧,哭出来就好了……闺女啊,傻闺女……咱回家,回家啊……爹娘给你找个好的,找个俊的,找个一心一意喜欢你的啊咱忘了,都忘了吧……”
秦宴秋推着车,很快走到了在巷子里等待的杨柳身边。杨柳看着他走近,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伸手帮他拂了拂肩头上不知何时落下的一根枯草,轻声问:“说清楚了?”
“嗯。” 秦宴秋点头,握住她微凉的手,揣进自己大衣口袋,那里温暖干燥。“回家。” 他说。
身后隐约传来的嚎啕哭声,渐渐被风吹散,被村庄的静谧吞没。秦宴秋没有回头,杨柳也没有多问。
别人的喜欢或悲伤,是别人的风景,与他无关。他的世界,早已被身边这个明眸善睐的女子,以及他们即将共同奔赴的未来,填得满满当当,再无余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