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秋给冯志远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两人寒暄了几句近况,秦晏秋便切入正题,“志远,这次调任和进修的机会,我很感激。不过……我想问问,这里面,有没有你在冯司令面前……”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电话那头的冯志远一听就乐了,“老秦,你想哪儿去了?把我冯志远当什么人了?把我爸又当什么人了?”
他收敛了笑意,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跟你交个底,这事儿,我还真没在我爸跟前替你多说过一句话。是你自己上次任务表现突出,后续处理也沉稳得当,档案清白,能力过硬,是我爸他自己在讨论人选的时候,亲自点的你的将。他说了,部队建设需要的就是你这样有实战经验、有能力、还沉得下心的年轻干部,值得好好培养,所以才给了你这个进修和调任的机会。这叫珍惜人才,知人善任。跟我可没半毛钱关系。”
听到冯志远这番坦诚的话,秦晏秋心里那块小小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随之涌起的是对组织信任的感激和一股更强烈的责任感。他沉声回应:“我明白了。替我谢谢冯司令的看重,我绝不会辜负组织的培养。”
“这就对了嘛!”冯志远笑道,“咱们兄弟之间,不说那些虚的。等你来了京市,咱们再聚!”
“好,京市见。”秦晏秋也露出了笑容。
然而,冯志远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秦晏秋微微挑眉。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冯志远的语气带着点骄傲,“哥们儿我这次也沾了点光,被顺便提拔了一下,调令跟你一起,也得去那个高级军官学校进修两年。唉,我家老头子这是要把我也摁回炉子里重造啊。”
秦晏秋立刻明白了,这恐怕才是冯司令的顺手为之,既培养了他看好的苗子,也给自己儿子铺好了路,一举两得。他不由失笑:“那正好,路上有个伴儿。”
两人又聊了几句,约定京市再详谈,便挂了电话。
……
十一月的京市,寒风渐起,行道树的叶子早已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指向灰蒙蒙的天空。京市医科大学校园内,学习生活依旧紧张而有序。
这天下午,刚结束一堂课的杨柳,正和郑舒、周小文几人抱着书本从教学楼出来,准备回宿舍。刚走到靠近校门的主干道上,就听到校门口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激烈的争吵和哭喊。
“怎么回事?门口怎么围了那么多人?”郑舒个子高,踮着脚好奇地张望。
杨柳也皱起了眉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随着她们走近,喧哗声越来越清晰。
只见学校保安和几名闻讯赶来的学校领导、学生干部正紧张地站在门卫那里。而门外,围着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干瘦老汉,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脸上布满沟壑,正激动地指着学校里面,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大声嚷嚷着,唾沫星子横飞:“让吴爱党出来,叫她出来。她这个没良心的婆娘,考上大学了就不要男人不要娃了。天杀的,良心被狗吃了。”
他身边站着一个同样干瘦、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俺的儿啊,命苦啊。娶了个这么狠心的媳妇啊。一走就没音讯了,这是要逼死我们家啊。”
还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眼神却有些浑浊呆滞的男人,穿着不合身的旧军装。那男人也不说话,只是梗着脖子,死死地盯着学校里面。
吴爱党!
听到这个名字,杨柳心里猛地一沉。郑舒和周小文也惊讶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宿舍的那个吴爱党?
门口那老汉还在嘶吼:“……俺是她公公,这是她男人,这是她婆婆。她跑到城里享福,当大学生,把男人公婆都扔在乡下不管不顾。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今天必须让她出来给个说法,不然俺们就不走了。”
坐在地上的老太太哭得更凶了:“爱党啊,你出来啊。你看看狗蛋,你男人他想你啊。”
那个叫狗蛋的男人一下子“哇”一声哭了起来。
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议论纷纷。有人同情地看着那一家老小,有人鄙夷地皱着眉头,也有人好奇地打听吴爱党是谁。
学校的领导试图安抚:“老乡,你们别激动,有什么事情好好说,这里是学校,不要影响教学秩序……”
“好好说,咋好好说?”吴爱党的公公情绪激动,“她自己偷偷跑了,我们好不容易打听到她考到这来了,今天见不到人,俺们就睡在这门口。”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混乱不堪。
杨柳、郑舒几人心事重重地回到303宿舍。推开门,只见吴爱党依旧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床铺上,面朝墙壁,手里拿着一本书,仿佛外面的喧嚣与她完全隔绝。
但细心的杨柳却发现,她握着书页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她的背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僵硬。
“爱党姐……”郑舒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门口……门口好像有人找你……说是你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吴爱党猛地转过身,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愤怒和绝望。她的眼睛通红,嘴唇哆嗦着,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我不认识他们,你们谁也别管。”她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声音尖锐刺耳,然后猛地拉上了床铺的帘子,将自己彻底与外界隔绝。
宿舍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哭闹声,像冰冷的锥子,一下下敲击着每个人的心。
杨柳看着那剧烈颤抖的床帘,心里明白,吴爱党一直试图掩盖的过去,终于以最不堪的方式,将她再次拖入了命运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