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委不再看她,转向杨柳,语气缓和了些:“杨柳同志,具体情况我已经听赵同志说了。关于那笔补偿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再说一遍。”
杨柳平静地将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条理清晰,不卑不亢。
李政委听完,点了点头,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同志们,杨柳同志说的完全属实。这件事我当时就在场,这是当时双方签字按手印的协议书副本,还有李庆平同志亲笔写的欠款说明和还款保证书,上面都盖有部队的公章。”
他将文件展示给周围的军属们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些钱,是李庆平同志自愿支付,用于偿还多年来杨家对其个人及其家庭的资助和培养费用。这是合情合理合法的补偿,不存在任何讹诈欺骗行为!这件事,早有公论!”
铁证如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份盖着红章的文件上,然后又鄙夷地看向面如死灰的李寡妇和无地自容的李庆平。
李庆平看着周围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和母亲犹自不甘的眼神,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丢人。
他死死攥着母亲的手臂,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说:“娘!你还嫌不够丢人吗?你是不是真想让我脱下这身军装,跟你回老家种地去?你要是想,你就继续闹!你看领导会不会留一个家风不正、家属胡闹的兵在部队!”
这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李寡妇所有的气焰。儿子的前程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所有的指望和炫耀的资本!要是真因为这事毁了,那她就什么都没了!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脸上血色尽褪,再也嚣张不起来,只剩下惶恐和后怕。她哆嗦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死死抓着儿子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李庆平感受到母亲的恐惧,知道她听进去了。他深吸一口气,转向杨柳和李政委,深深地鞠了一躬:“政委,杨柳……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家事,给我娘造成了误解,打扰了大家,闹出这么大笑话。我代我娘向你们道歉,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他的道歉显得苍白而狼狈。李政委摆摆手,语气依旧严肃:“李庆平同志,家务事要处理妥当!不要影响到部队的声誉和个人的工作!把你母亲带回去,好好沟通!不要再发生类似事件!”
“是!是!谢谢政委!”李庆平连声应着,半拖半拽地拉着失魂落魄的李寡妇,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几乎是落荒而逃。
闹剧终于收场。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但几位和杨柳交好的嫂子留了下来,围着她安慰。
“杨柳,别往心里去,那种人不值得生气!”
“就是!幸亏你早早看清他们家真面目退亲了!不然摊上这么个婆婆,这辈子算完了!”
“说得对!你这是离了灾星,嫁了福星!看看秦营长人多好!这才是过日子的人!”
“对对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正说着,秦晏秋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门口。他显然是听到风声匆忙赶回来的,军装外套的扣子都没扣齐,脸上带着罕见的焦急。一进院子,看到杨柳被几位嫂子围着,脸色似乎还好,才稍稍松了口气。
“晏秋回来了。”赵大嫂眼尖,先看到了他。
秦晏秋快步走过来,先向几位嫂子点头致意:“谢谢几位嫂子。”他的目光随即落在杨柳身上,带着询问和担忧。
“没事了,都解决了。”一位嫂子快人快语,“就是李庆平他娘跑来发疯,已经被李政委和李庆平领走了。我们都给你作证,杨柳没吃亏!”
“多谢大家。”秦晏秋再次郑重道谢,然后看向杨柳,声音低沉温柔,“我们回家?”
杨柳点了点头。
跟几位嫂子又道了谢,秦晏秋这才揽着杨柳的肩膀,将她带回家中。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刚才面对风波时的冷静和坚强,在只剩下最亲近的人时,瞬间土崩瓦解。
委屈、后怕、还有对前世种种不堪回忆的勾连,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杨柳的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她甚至有些懊恼地觉得自己矫情,明明刚才都没哭,现在安全了反而忍不住了。
可秦晏秋一看到她这无声落泪的模样,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发紧。他什么也没问,立刻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大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满是心疼:“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回来了。委屈你了,是我不好,回来晚了。”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他的道歉毫无缘由,却充满了呵护与体贴。
杨柳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里,感受着军装布料下传来的温热和有力的心跳,泪水更是止不住。她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不怪你……就是,就是觉得憋屈……他们怎么能这样……明明是他们理亏……”
“我知道,我知道。”秦晏秋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是他们不讲理,是他们坏。咱们不跟那种人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他低下头,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我的小柳是最好的,善良,明理,能干。是他们瞎了眼,不懂珍惜。为那种人流泪,才是真的亏了。”
他笨拙却又无比真诚地安慰着她,一遍遍告诉她她有多好,错的是别人。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用无条件的信任和呵护,为她筑起一道坚实的屏障。
杨柳在他一声声温柔的安抚下,情绪渐渐平稳下来。泪水止住,只剩下偶尔的抽噎。她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我是不是很没用?”她小声问,带着点鼻音,“明明都不在乎了,还是会被他们影响到心情。”
“胡说。”秦晏秋斩钉截铁地否定,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这恰恰说明你重情重义,心思纯净。要是你对那些过往和伤害无动于衷,那才可怕。我的杨柳,是因为曾经真心付出过,才会觉得委屈。这没什么错。”
他的理解和支持,像暖流般熨帖着她酸涩的心。是啊,她委屈,是因为她曾经真心实意地对李家好过,期盼过。这不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