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泼墨般,迅速笼罩了整个先锋营。
白日的喧嚣与狂热,渐渐被晚风的萧索与营帐间跳动的火光所取代。
中军大帐内,几盏牛油巨烛燃烧着,将几道魁梧的身影投射在帐壁上。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与一股若有若无的肃杀。
“听说了吗?吕方那头蛮牛,今天让新来的监军给收拾了。”
一个络腮胡大汉,正用一块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那柄长枪,枪刃在烛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他头也没抬,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哼,早就知道了。”
他对面,一个身材相对瘦削,鹰钩鼻的将领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发出“哈”的一声。
“就吕方那个嚣张性子,被人收拾不是早晚的事?”
“倒是你,许晃”
鹰钩鼻将领斜睨着主位上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
“从刚才就拉着一张臭脸,怎么,莫非你还想替吕方那蠢货找回场子不成?”
被称作许晃的将领,生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如剑,不怒自威。
他重重地将手中的青铜酒爵顿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帐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
许晃缓缓抬起头,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吕方蠢则蠢矣,平日里我也看他不顺眼。”
“可他再怎么说,也是我军营的人!”
“如今,被一个锦衣卫,当着几百个大头兵的面,一招打得生死不知!”
“这打的,是他吕方的脸吗?!”
“这是把我们所有人的脸,都按在地上踩!”
“这是在告诉全军,他锦衣卫,可以随意欺辱我军中之人!”
“这口气,你们咽的下,我许晃,咽不下!”
一番话,掷地有声,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先前说话的几人,脸上的戏谑之色也渐渐褪去,换上了一抹阴沉。
是啊,阵营不同。
锦衣卫,终究是外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
坐在许晃左手边,一个面容儒雅的将领,萧桓,缓缓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可是你也听说了,那沈同真,徒手接下了吕方的斩马刀。”
“吕方催动了血煞罡气,依旧被他一掌震飞,墙都撞塌了。”
“这等武道修为,绝非等闲之辈,恐怕你我........。”
“而且”
萧桓顿了顿,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如今大军即将开拔,南蛮之地瘴气丛生,危机四伏,元帅严令,此间不许再生事端。”
“只怕你要动他,还是要慎之又慎!”
“慎?”
许晃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在帐中踱步。
他身上的铁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像是一头即将出笼的猛兽。
“萧桓,你就是想得太多!”
“我自有办法!”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双虎目之中,闪烁着冰冷而狠毒的光芒。
“我自然不会蠢到在这大营之中,明目张胆地动他。”
“我记得……大军开拔,途径南蛮,是要经过那十万大山的,而且路途艰险,总需要些斥候先行探路”
“你是说……”
“不错!”
许晃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烛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监军大人初来乍到,对我南疆军务不熟,理应身先士卒,体察军情。”
“让他去做个斥候,领略一下我南疆的风土人情,这……合情合理吧?”
“斥候出巡,遭遇蛮族偷袭,或是失足坠崖,毒虫噬体……每年,不都要死上那么几十个吗?”
“死一个锦衣卫监军,又算得了什么?”
嘶——!
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好毒的计策!
萧桓的眉头紧紧皱起,还想再劝,却被许晃抬手打断。
“此事,我意已决!”
“我等军威,不容一个外人来挑衅!”
许晃的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环视众人。
“谁,还有异议?”
帐内,一片死寂。
良久,那络腮胡大汉将擦拭干净的环长枪“戳”的一声收了回来,瓮声瓮气地说道:
“干了!”
“妈的,老子也早看那帮京城来的锦衣卫不顺眼了!”
“算我一个!”鹰钩鼻将领也一拍桌子。
萧桓看着众人群情激奋的模样,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起酒碗,沉默不语。
他知道,许晃的怒火,已经被点燃了。
而这把火,必然要烧到那个叫沈同真的监军身上。
只是不知,最终烧死的,究竟是鹿,还是虎?
许晃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猛地一撩帐帘,大步走了出去。
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让他那颗被怒火烧得滚烫的头脑,冷静了几分。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
随后他走向了自己的亲兵营帐。
黑暗中,一些身影如同鬼魅般单膝跪地。
“将军!”
“去,挑几个最精锐的弟兄,擅长追踪和丛林刺杀的。”
许晃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等到了十万大山,便随新任的沈监军,一同……前去探路。”
“记住。”
“本将要他,永远也回不来。”
“是!”
那黑影低沉地应了一声,身影一闪,便再度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夜,更深了。
杀机,在寂静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