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专诸心中暗自盘算时。
往东一处名为黑风口的地方,十几道身影伫立如松,任凭那能吹走沙石的黑风刮在身上,衣袂却纹丝不动。
他们的气息与天地相合,却又带着一股凌驾的霸道与孤傲。
正是追杀沈同真而来的张真人一行!
然而,此刻这十几位平日里高高在上,受万众敬仰的武道真人,一个个却是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尤其是为首的张真人,一张老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双拳紧握,周身散发出的恐怖气机,让周围的空间都泛起了肉眼可见的涟漪。
“奇耻大辱!”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声音嘶哑,仿佛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凶兽。
“我等十几名真人,联手追杀一个黄口小儿,追了三千里,不仅让他血路逃生,还被他……反斩一人!”
“如今,更是让他逃进了这大离境的境内!”
“此事只怕要让那些老家伙笑一辈子了!”
张真人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一位真人的心头。
他们沉默不语,但那紧绷的下颚,和眼中燃烧的熊熊怒火与屈辱,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他们是何等人物?
跺一跺脚,便能让一郡震三震的武道真人!
如今,却被一个后生小辈,耍得团团转!
“张道兄,现在说这些已然无用。”
一名身穿八卦道袍,手持拂尘的老道长叹一声,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
“此地已是大离国境,我等皆是化外之人,若是再像在大漠那般大张旗鼓地动用神念搜寻,恐怕立刻就会引来大离‘钦天监’的攻击。”
“钦天监……”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众人眼中都闪过一丝忌惮。
大离皇朝,从建国以来,底蕴便是深不可测。
而钦天监,作为大离皇朝的特殊机构,通常是巡查四方,对于私自入境且修为高深的化外武修,向来是先斩后奏。
他们虽然是真人,可若是对上大离皇朝这尊庞然大物,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难道……就这么算了?”一个脾气火爆的红脸真人怒吼道,法力顺着脚下将不远的巨石震出了道道裂痕。
“鹤玄清的仇,不报了?!”
“还有我等被那小子戏耍的耻辱,就这么咽下去了?!”
“报!当然要报!”
张真人猛地转身,眼中杀机凛冽如实质!
“但不能在用之前的方法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暴怒,冷声道。
“大离境内,我等虽不能肆意妄为,但并非没有半点根基。”
“传讯给各自安插在大离的暗子和世俗势力,让他们动用一切力量,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小子的踪迹找出来!”
“记住,要秘密行事,不要惊动各州郡府,更不能被钦天监的人盯上!”
“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立刻传讯,我等合力围杀,这一次,绝不能再给他任何活命的机会!”
“此子身怀长生蛊,心思又如此狡猾谨慎,若是让他安稳下来,不出十年,必成我等大患!”
张真人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等分头行动,以令牌为信物,随时联络!”
“好”
众真人齐声应喝,眼中重新燃起了冰冷的杀意。
下一刻。
“咻!咻!咻!”
十几道流光,撕裂长空,朝着大离皇朝的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潜伏而去。
一张针对沈同真的无形大网,正在大离境内,缓缓张开。
……
此时距离客栈五百里外的一条官道上。
沈同真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行脚商装扮,头戴斗笠,背着一个半旧的行囊,混在南来北往的人流中,毫不起眼。
他走得不快,脚步沉稳,呼吸悠长。
七转春秋蛊的磅礴生机虽然修复了他肉身上的致命伤势,但强行催动武道意境所消耗的本源精血与神念,却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补回来的。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藏之中,正陷入一种沉寂的状态。
而他斩杀鹤玄清之时,所领悟到的那一丝焚烧神魂的武道意境,也如同昙花一现,沉淀在了他的神念深处,需要时间去慢慢领悟,化为己用。
沈同真抬起头,望向官道的尽头,既然回来了,也该回赵郡去看看了。
*
*
五日后,黄昏。
赵郡,镇江城。
夕阳的余晖,将这座城池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城门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一幅繁华景象。
沈同真压了压斗笠,顺着人流,走进了城池。
却见街道上巡逻的城卫军,不仅比以往多了数倍,而且还一个个披坚执锐,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的行人。
沈同真没有停留,径直穿过几条熟悉的街道,来到了一座朱红色大门,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沈府】。
只是,往日里气派威严的府邸,此刻却显得有些萧索。
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子上,甚至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不见了往日里精神抖擞的看门家丁。
沈同真心头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绕到了府邸的后墙。
……
与此同时,沈府之内。
正堂之中,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十几个家丁护院,手持棍棒,一个个面带悲愤,将一个须发皆白,但腰杆挺得笔直的老者,护在身后。
老者,正是沈家的老管家,忠伯。
“咳……咳咳……”
里屋的卧榻上,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忠伯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与忧虑,他回头看了一眼卧房的方向,眼中满是心疼。
自从半个月前,老爷沈玄在夜里被神秘人偷袭,打了一记阴毒的“寒煞掌”之后,便一直卧床不起,全靠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
家里的积蓄,也如流水般花了出去,却仍不见好转,反而日渐沉重。
他派去给少爷报信的信鸽,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就在此时。
“砰!砰!砰!”
府邸的大门,被人用巨力粗暴地擂响,那沉重的门扉,被砸得哗哗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门外,传来嚣张至极的叫骂声。
“开门!开门!”
“姓沈的,都给老子死哪去了?再不开门,老子就放火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个年轻的护院脸上满是怒火,压低声音对忠伯道:
“又是新任城主的那帮狗腿子!汪家那帮混蛋!”
“忠伯,这帮孙子欺人太甚!天天上门来闹,今天不如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老爷都被他们害成这样了,咱们沈家的人,没有孬种!”
众家丁群情激奋,一个个红了眼。
“胡闹!”
忠伯猛地一跺拐杖,厉声喝道。
“拼?你们拿什么跟人家拼?”
“汪家他们现在是城卫军的人!人家是官,我们是民!你们想让整个沈家,都背上一个‘聚众冲击官兵’的罪名吗?!”
一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的头上。
他们虽然愤怒,却也知道,忠伯说的是事实。
城主如今在镇江城一手遮天,甚至连城卫军都成了他们的私兵,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拿什么去斗?
“我去开门。”
忠伯看着众人那不甘又无奈的眼神,心中一痛,长叹一声。
“你们都待在这里,保护好老爷,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妄动!”
说完,他整了整衣衫,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脊,一步一步,沉稳地朝着那扇被砸得震天响的大门走去。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沈家下人的心上。
就在他即将走到门口,准备拉开门栓,迎接新一轮的刁难之时。
只见身后一袭黑色人影缓缓走来,头顶那顶宽大的斗笠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只在檐边垂下的阴影里,隐约能瞥见下颌线绷出的冷硬弧度,连周遭流动的风似乎都因这身影染上几分肃杀之气。
但那股熟悉的气息,却让忠伯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少爷!”
忠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您……您可算回来了!”
黑衣青年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清秀而坚毅的面庞,只是那双眼眸,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与冰冷。
正是沈同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