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真余光瞥见黏液,折扇轻点木箱。
“这木箱如此金贵?严府莫不是拿我醉仙阁的货物当腌菜坛子使?”
话音未落,刘管事已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油腻的手掌胡乱擦拭箱面。
“贵人说笑了!这是新到的南洋香料,路途颠簸难免渗出些汁水……。”
“你看,这是东海的鲛绡,可都是完好无损的保存着。”
刘管事慌忙撬开另一口箱子,试图转移视线。
随着雪白的鲛绡在箱内堆叠整齐,刘管事也若无其事的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沈同真漫不经心地用折扇挑起一角鲛绡,雪白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可边缘处细微的血点却如朱砂痣般刺目。
他余光扫向一处船围卸货的苦力,那些人脖颈处凸起的青筋随着呼吸剧烈跳动,每搬动一只箱子,都像拖着千斤重负。
这哪里是卸盐该有的重量,只怕这严相,是以卸盐的名头私自运送了什么东西。
想到这,沈同真颔首轻笑意有所指,折扇虚虚点向堆成小山的盐箱。
“严府的盐运倒是辛苦,每箱都需三个壮汉搬运。”
他踱步至木箱旁,靴底轻敲箱板,闷闷的回声里混着细微的嘎吱声。
刘管事赔笑着往前凑。
“贵人您有所不知,这海盐产自极北寒地,箱内裹着防潮的棉絮,自然沉了些。”
“而且前头还有波斯进来的琉璃盏,我带您去看看!”
“也好!”
沈同真与李砚秋并肩随刘管事前行,靴底碾过潮湿的石板路,发出沙沙声响。
沿途除了船头码夫们机械搬运箱子的身影,再无其他异样。
直到醉仙阁最后一个箱子展示完成,沈同真的眼里也终是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看来这通鳞港当真是被严家打造的如铁通一般,想要从中获取盐引数目只怕是不可能了。
想到这沈同真折扇轻敲掌心,再度试探道。
“对了,原先替醉仙阁卸货的老周头,怎的不见了?”
他目光似漫不经心扫过刘管事,却将对方指尖骤然收紧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刘管事的笑容瞬间僵硬,额角冷汗混着油光往下淌。
“老、老周头告了假,说是家中有要事……”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被海风撕成碎片。
“告假,那真是可惜了,我还寻思当面谢谢他那。”
说着,沈同真拿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那便劳烦刘管事转交。”
沈同真的声音轻得像海风。
“老周头帮醉仙阁搬了多年货,这点心意,也算是醉仙阁的一点心意。”
此时,刘管事眼中贪婪的盯着沈同真手中的银子,喉结不住上下滚动,颤巍巍的手刚要触到银子,沈同真却突然将银锭抬高半寸。
“刘管事如此上心,倒让沈某想起件事 ——”
沈同真指尖摩挲着银锭棱角,在刘管事骤然紧绷的神情里轻笑。
“前日胡管家来通鳞港,说见着老周头在搬运货物时被严府侍卫带走了?”
银锭折射的冷光刺得刘管事睁不开眼,他强扯嘴角道。
“胡扯、胡管家定是看错了,这通鳞码头向来安稳……。”
“既是误会,罢了,那就劳烦刘管事把银子带给老周头,之后会有人前来收货。”
沈同真手腕轻转,银锭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直直朝刘管事扔去。
刘管事下意识伸手接住,然后快速笑道。
“贵人放心,贵人放心。”
沈同真微微颔首,带着李砚秋转身离去,港外乌篷船的竹帘在海风里轻晃,仿佛将通鳞港的血腥与阴谋都隔绝在外。
船行至港口转角处,李砚秋突然掀开船帘,海风卷着咸腥扑进来,她望着渐远的码头,手中的银针泛起幽蓝。
也就在此时,沈同真突然望向水下冷冷道。
“谁!还不出来,难不成要沈某请你不成。”
水面骤然炸开大片水花,阿福狼狈地扒着船舷,浑身湿透的粗布衣紧贴在身上,肩头还插着半枚银针。
他咬着牙,血水顺着嘴角溢出。
“带我... 我知道你们不是醉仙楼的!我还知道严家的秘密,还有海底密道的入口!”
阿福死死抓住船板,海水不断从指缝间渗出。
沈同真的折扇如铁钳般扣住阿福的手腕,映着少年苍白如纸的脸。
李砚秋的银针抵住他后心,却在触及衣衫下凸起的硬块时顿了顿 —— 那里藏着某种硬物,正随着阿福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我们凭什么信你?”
沈同真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靴底碾过阿福指间渗出的海水。
“严家的人,也会说相似的话。”
阿福突然笑出声,血水顺着嘴角滴落在甲板上,腐蚀出细小的坑洞。
“就凭我原先是通鳞港的码夫!”
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纵横交错的鞭痕,每道疤痕都渗着鲜血。
“你们不是想问码夫都去哪里了?”
阿福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半块焦黑的木牌,上面 “囚” 字的刻痕里还嵌着干涸的血痂。
“大约五六个时辰之前,严家的船运来了一个百越蛮怒,一开始我们以为只不过是严府所买卖的奴隶,可没想到他们竟丧心病狂的指使蛮奴杀了港口所有的人!”
“若不是老周头临死前把我推进海里。”
阿福的声音哽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只怕我也会和他们一起死在码头上。”
阿福剧烈喘息着,海风卷着咸腥灌入他渗血的伤口。
“而且那些盐箱里根本不是盐,而是厚重的丹砂!”
他猛地扯开衣袖。
“我亲眼看见严府侍卫往箱内倒活人血,用百越人的命养蛊炼丹!”
阿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团油纸包,展开后露出半块沾着黑紫色黏液的碎布。
“这是我从漏缝的箱子里扒的,和之前船舱漏下的,颜色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