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时间缓缓流逝。
此时,赵郡南明主道的青石板上,监察司,赵郡贡院,赵郡各衙门还有许久不曾露面的军中将领一干人皆候立于此 ,当太子仪仗的鎏金车架碾过城门桥上最后一瓣海棠时。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后,随即一同向前迎去。
“太子殿下到 ——”
通传官的尖嗓音刺破长空,听着这道声音,众人纷纷双膝跪地,面色恭敬的喊道。
“下官(监察司\/贡院\/赵郡各衙\/缇骑军营)恭迎太子殿下。”
伴随着一声仪仗内声音的响起,明黄伞盖下,太子赵承煜身着五爪蟒纹曳撒,腰间玉佩随步幅轻撞,发出清越的叮当。
“诸位大人,有礼了,还请起身。”
众人起身时衣袂拂过青石板的窸窣声,排在最后面沈同真垂首的余光里,明黄伞盖下的身影终于完整显形 。
太子赵承煜生得一双丹凤眼,眼尾微挑时像淬了霜的刀,眉峰压得极低,将眸光敛成两道冷冽的线。
他腰间蟠龙佩随着步幅轻晃,十二道鳞纹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
“春闱三甲,可曾到齐!”
太子声音温凉,看向了主持此次春闱的主考官李谦。
“回殿下”
李谦的声音平稳得异乎寻常。
“状元郎谢砚臣、榜眼郎李廷钰已在宴内候着,唯有探花郎陈风……”
话尾刻意顿住,袖中藏着的楼台砚棱角硌得腕骨生疼。
“是牵扯人命大案的魔修,臣恐惊了圣驾,暂由同榜举子刘焕升代为引见。”
“是以临时换了人?”
太子的声音突然冷下来,他目光掠过李谦身后半步处的刘焕升,继续问道。
“孤听闻那探花策论妙绝,尤以‘塞北秋风烈,雁门霜月寒’得天地文气,莫非这代替之人的文笔同样如此……”
“这......”
李谦轻轻的扫了下身后的刘焕升,然后提醒道。
“探花郎”
“没听到太子殿下所说吗?还不把你的策论拿出来让太子点评。”
听到李谦的提醒,刘焕升猛地抬头,然后缓慢的掏出之前李谦所递给的策论,恭敬答道。
“殿下容禀!”
“小人才疏,这策论,是以‘星垂平野,文运自昌”为题,还请殿下点评。”
太子垂眸盯着刘焕升递过来的试卷,他指尖划过 “星垂平野” 四字。
片刻后,到了声“好”字。
“光这‘星垂’二字,笔锋就藏锋如钩,倒真有了几分探花郎的影子。”
“看来那陈风也算时运不济,既如此,由你顶替他也不算埋没了我大离探花的名声。”
“那么就由你们三人还有诸位大人们一同陪我前往观星楼吧!”
李谦悬着的心随着太子话音落下,喉间紧绷的弦总算松了半寸。
他瞥见身后的徐槐,只见徐槐轻轻点了点头。
随即一同跟着众人附和道。
“臣等遵旨!”
李谦躬身时,广袖扫过青石板,将飘落的海棠花瓣碾成暗红汁液。
半柱香后,众人鱼贯而入观星楼,朱漆廊柱间浮动着沉水香的气息。
几位赵郡衙门的官员抢步上前,广袖拂过斑驳的星图壁画。
“殿下,此楼始建于圣德年间,取‘上应天象,下察民情’之意,顶层更藏有大离太祖亲制的司仪,可推演二十八宿运行轨迹。”
他话音未落,烛火突然明灭,将太子腰间蟠龙佩的影子投在壁画上,十二道鳞纹恰好与 “天枢星” 的位置重合。
另一边,护卫在太子身后的徐槐抚过冰凉的汉白玉栏杆,也连忙解释道。
“相传每逢大旱,历任监国者便会在此设坛祈雨。”
“三年前北疆战事吃紧,陛下正是在此观星三日夜,才定下破敌之策。”
太子听此,脸上倒映出六百年前的烽火,随后唏嘘道。
太祖起兵时,不过是琅溪畔的铸剑郎
他忽然轻笑,蟠龙佩撞在鎏金腰带扣上,清越的声响惊落梁间积尘。
那年胡骑踏碎雁门关,他熔了自家铁铺的八百斤精铁,在流星坠落的夜里铸成第一面战旗。
那时的蟠龙佩还不是储君信物
太子的声音突然压低,声音在阴影中泛着冷光。
而是系在马颈上的护心镜,太祖骑着那匹独眼战马,带着三千流民组成的义军,横穿荒漠。”
“据说每当战旗倒下,就会有流星坠落,为他重新点亮前路。
“而且各路诸侯割据时,太祖的兵力当中也是最为弱小的。”
他忽地冷笑,声线裹着淬霜的锋锐。
“东境宁王坐拥十万玄甲,西境武侯有墨家机关助阵,就连南境的山匪头子,都能凑出五千响箭。而太祖呢?八百斤铁水铸完战旗,连给义军裹伤口的布条都凑不齐。”
“可谁又想到,反而是太祖打下了这天下。”
“因为太祖懂得,真正的锋芒从不在甲胄多寡。”
“是啊,太祖确实是功盖千古。”
众人纷纷附和道。
太子垂眸凝视掌心跳动的烛影,十二道鳞纹在瞳孔里碎成斑驳光斑。
他忽然想起七岁时随父皇观星,看见蟠龙佩在父皇掌心映出北斗,那时他问。
“权力是星辰吗?”
父皇笑而不语,只让他看太祖画像上护心镜里倒映的血色星空。
此刻观星楼的沉水香漫过喉间,他终于懂了 —— 权力从来不是握在手中的星辰,而是让千万人成为星辰的棋盘。
“太祖功盖千古?”
他低笑一声,指尖划过星图壁画上太祖染血的战旗。
“他不过是一个明白‘执棋者’的人 —— 当天下人都以为自己是观星者,殊不知早已是他人星图上的棋子。”
话音未落,司仪的青铜指针突然指向 “天权星”,与他腰间玉佩的第三道鳞纹重合,仿佛六百年前的太祖正借星轨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