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真喉结微动,终于看清徐槐眼中那簇始终不熄的暗火。
另一边,赵郡一处鲜有人至的岔路上。
策马狂奔的恭庾只感觉怒气难消。
随着马鞭狠狠抽在坐骑脖颈,枣红马一声嘶鸣,四蹄铁掌在青石板上溅出串串火星。
呼啸得风声卷着他月白官服的衣摆猎猎作响,鬓角几缕被冷汗黏住的发丝,此刻正被扯得几乎要飞起 —— 那是他催动火马符后的征兆,连坐骑都被强行提升了三成脚力。
“徐槐…… 还有那小子……”
他咬碎后槽牙,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疼得额间金纹愈发刺眼。
青铜古钟虚影在识海深处嗡鸣。
“区区监察司千户和一名小小百户,竟敢在本座面前摆谱…… 当真是仗着锦衣卫的腰牌,以为能在赵郡一手遮天?”
坐骑突然前蹄腾空,恭庾借着马背上的颠簸之势腾空而起,袖中两枚寒铁令划破夜空,化作三道寒芒钉在了不知名的街角牌坊上。
“开!” 他低喝一声,牌坊暗处浮现出国子监特有的印记,两扇朱漆门无声洞开,露出门后灯火通明的庭院。
正是国子监矗立赵郡的“知味楼”。
落地时靴底重重的碾碎半块青砖,恭庾甚至没看迎上来的管事,径直穿过九曲回廊,衣摆带起的凛冽气息让沿途盆栽的红梅瞬间结霜。
当他推开最深处的雕花木门时,屋内正在烹茶的青衫老者指尖一颤,茶勺里的雪芽茶洒出半盏。
“恭大人这是……”
老者抬头,瞳孔在看见恭庾额间未褪的金纹时骤然收缩。
“可是在监察司碰了钉子?”
恭庾甩袖坐在紫檀椅上,指节敲在案头时震得青瓷茶盏跳起三寸,雪芽茶汤在盏中晃出细碎涟漪。
“何止是钉子,徐槐此人守旧不化,不仅公文未签,还用戍土玉盘正面硬接本座的钟鸣真意。”
他忽然抬眼,眼底寒芒映着镜中跳动的烛火。
“你可知那玉盘上的裂痕怎么来的?二十七年前镇北军密道里,我亲自用‘寒骨锥’刺中过那老匹夫的命门。”
青衫老者手一抖,茶勺 “当啷” 落在漆盘上。
“恭大人是说…… 徐槐之父当年最后并未当场毙命?”
“毙命?”
恭庾忽然笑了,指尖划过桌面暗格,取出半幅染血的舆图,镇北军地界上的标记被朱砂圈成狰狞的旋涡。
“他爹临死前把证据藏进了戍土玉盘,若不是那徐恒未曾看见我们的长相就已经逝去,只怕我等早就已经大祸临头了。”
老者盯着舆图上斑驳的血渍,忽然注意到恭庾袖口翻出的小臂上,三道淡红刀疤正泛着微光,那是那是当年他们追捕徐恒时,戍土真意才能留下的印记。
“本以为这徐槐能一直糊涂下去,可如今从此案看来这徐槐隐隐有了些失控的迹象!”
“既然此人不安分,那就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太子殿下一日后会抵达赵郡,监察司之人必定会陪同太子殿下在观星楼面见春闱才子。”
“你派人去联络可靠的人”
他忽然压低声音。
“让他们把埋之前在密道的‘噬心钟’带出来然后重新在楼内激活,当年能弄死徐老匹夫,这次也能让他儿子一起陪葬。”
老者喉头滚动,眼神惊恐。
“噬心钟…… 那可是用三百镇北军骸骨祭炼的魔器,若是重启,方圆十里的活物都会被震碎识海。”
“那可是大离境的太子,诛九族的大罪,恭庾是否有些太冒险了!”
“冒险,别忘了,你当年可也参与了此事,若论魔道,你可不比我干净,云伯。”
“怎么现在后悔了!”
伴随着“云伯”二字出现,茶盏里的雪芽茶突然泛起血沫,二十七年前那个夜晚,他亲手将三百镇北军的腰牌扔进铸钟炉,炉中腾起的黑雾里,分明有无数冤魂在钟鸣里化作齑粉。
“不用你提醒……我明白。”
老者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袖口滑落露出半截刺青,正是当年被剿灭的魔宗 “血河堂” 的印记。
“只是这阵内计算必须精准,若噬心钟的钟鸣早一刻响起,我们都得死……”
“少废话。”
恭庾甩袖打断,寒铁令拍了下去,将标记砸出凹痕。
“大离太子登观星楼时,本座自会暗中用三光纹替其隐匿气息。”
“你只需在徐槐他们登上六层楼时启动魔器”
他忽然凑近老者,鼻尖几乎碰到对方颤抖的眉骨。
“别忘了,你儿子还在国子监当差,若是走漏风声……”
老者浑身一颤,突然想起上个月收到的家书。
他猛地磕头,额角撞在桌沿上。
“还请恭大人放心,卑职定会不辱使命!”
恭庾满意地靠回椅背,望着云伯踉跄离去的背影,忽然低笑出声。
茶盏内壁映出他扭曲的面容,额间三光纹在烛火下泛着冷金,只见一段晦涩的咒语响起。
竟暗藏着与云伯相同的刺青,只是更为繁复,中央盘踞着一尊青铜古钟,钟体缠绕着血色河流 —— 那是血河堂宗主才能修习的 “钟河秘典” 印记。
“二十年前那场血洗,不过是本座打入朝廷的契机。”
他对着青铜镜喃喃自语,镜中映出的不再是官服加身的供奉真人,而是身着血色道袍野望的魔宗修士。
“镇北军的骸骨、国子监的权柄、太子的气运…… 皆是本座复兴血河堂的祭礼。”
“当年血河堂被灭, 若不是他们里应外合炸开封印,我血河堂岂会折损八成?”
“本座忍辱负重二十七年,从镇北军案开始入局,让朝廷误以为魔宗余孽已除,就是为了这一天,而这一天也终于快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