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明背靠着无法开启的门，眼睁睁看着那些从墙面伸出的苍白手臂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腐臭和焚香味，低语声直接钻入他的脑海，诉说着无尽的饥饿与痛苦。一只冰冷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他的脚踝。
“啊！”他猛地缩回腿，连滚带爬地远离那面蠕动的墙。
那些手臂似乎受限于长度，无法继续延伸。林家明喘息着观察，发现它们只能伸出约一尺左右，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屏障限制着。但这并没有带来多少安慰——整个客厅的墙面现在都布满了这些扭动的肢体，如同一片由苍白树干组成的恐怖森林。
那个深沉的声音再次从墙中心的面然大士形象传来：“饥饿...无尽的饥饿...渡者，你必须满足它们...”
“我该怎么满足它们？”林家明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声音因恐惧而嘶哑。
墙面的低语声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吃...要吃...祭品...”
面然大士的形象似乎在蠕动，那三个黑洞般的眼睛和嘴巴发出幽暗的光芒：“找到祭品...安抚饿鬼道...否则它们将穿越界限...以你为食...”
林家明感到一阵反胃。祭品？什么样的祭品？他想起了中元节普渡时常见的祭祀物品——食物、纸钱、香烛...
“食物？你们要食物吗？”他试探着问。
墙面的手臂突然全部转向他，手指抓挠着空气，低语声变得急切而渴望：“吃...饿...好饿...”
林家明慢慢站起身，保持距离，小心翼翼地挪向厨房。那些苍白的手臂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向，仿佛无数盲眼生物在追踪他的位置。
厨房的情况也不乐观。墙上的霉斑同样长出了细小的手臂，虽然较短，但同样令人毛骨悚然。林家明打开冰箱，取出一些剩菜和水果，犹豫着该如何“献祭”。
“放在哪里？”他大声问道。
“地...地上...”墙面传来回应，声音如同千百人同时低语。
林家明将一些水果和剩菜放在客厅中央的地板上，然后迅速后退。几乎 instantly，从墙面伸出的那些手臂突然疯狂伸长，远超之前的限制，直接抓向食物！
苍白的手指撕裂食物，将其粉碎并拖回墙面。食物在接触墙面的瞬间似乎被吸收了进去，只留下少许残渣。低语声暂时变得平静了一些，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饥饿的哀嚎。
“不够...永远不够...更多的祭品...”面然大士的声音轰鸣着。
林家明感到绝望。他所有的食物加起来也不足以填满这无尽的饥饿。突然，他想起昨晚便利店买的零食和泡面还放在背包里。他取出这些食品，再次放在地板上。
同样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手臂疯狂地抢夺食物，将其吞噬殆尽。但饥饿的低语声丝毫没有减弱。
“不同类型的祭品...”面然大士指示道，“饿鬼道需要...完整的普渡祭品...”
林家明突然明白了。他回想起小时候见过的中元节祭拜场景——那不仅仅是食物，还包括特定的物品和仪式。
“我需要香、纸钱、还有...特定的食物？”他试探着问。
墙面上的手臂暂时缩回了一些，低语声变得稍微有序。“是的...渡者理解...”
林家明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四十七分。大多数商店应该已经关门了，但也许附近还有24小时便利店或者夜市摊位卖这些东西。
“我怎么出去？”他问道，看着仍然无法打开的门。
话音刚落，门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松地打开了。林家明惊讶地看着这一幕，犹豫片刻后，抓起钱包和钥匙，冲出了公寓。
来到街上，雨已经停了，但雾气仍然浓重。路灯在雾中形成一团团光晕，仿佛漂浮的幽灵。林家明快步走向记忆中附近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幸运的是它还在营业。
店内灯光明亮，货架整齐，一切看起来如此正常，与他在公寓经历的噩梦形成超现实的对比。一位年轻的店员正无聊地刷着手机，抬头看了他一眼：“欢迎光临。”
林家明迅速收集所需物品：香、纸钱、还有作为祭品的零食和水果。在拿起一包素豆干时，他注意到货架后方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几乎被完全遮蔽在阴影中。
那身影一动不动，过于瘦长，不像正常人。林家明感到脊背发凉，急忙转向另一通道，但无论他走到哪里，总能在货架缝隙间瞥见那个静静地站着的瘦长身影。
“需要帮忙吗？”店员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问道。
林家明吓了一跳，指着那个方向：“那里有个人...一直站着不动...”
店员疑惑地看去，然后耸耸肩：“没人啊？你看错了吧。”
林家明再次望去，确实，那个身影消失了。但他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结账时，他忍不住问店员：“你知道这附近哪里能买到...祭拜用的东西吗？比如面然大士...”
店员的表情突然变得警惕：“你为什么问这个？中元节还有几周呢。”
“只是...有些需要。”林家明含糊其辞。
店员摇摇头，压低声音：“老城区有些东西最好别碰。面然大士不是随便祭拜的，那是鬼王，统领所有无主孤魂。招惹了祂，可能会引来...不该引来的东西。”
林家明感到一阵寒意：“如果...如果已经招惹了呢？”
店员盯着他看了良久，终于叹息道：“昆明街尾有家‘沈氏金香铺’，老板懂这些。但这个时候应该关门了。”他顿了顿，“你还好吗？脸色很差。”
“我没事，谢谢。”林家明付钱后匆忙离开。
回到公寓楼前，林家明犹豫了。手提袋里装着他买的祭品，但他不确定这是否足够，是否正确。抬头望去，他租住的公寓窗户依然黑暗，但似乎有什么影子在后面移动。
“必须面对，”他对自己说，“否则这些...东西...会一直跟着我。”
进入楼道，那种阴冷感比之前更加明显。空气中不仅弥漫着霉味和焚香味，现在还多了一种像是陈旧血液的金属气息。低语声似乎已经渗透到整栋建筑，在楼梯间微弱地回响。
打开公寓门，眼前的景象让林家明倒吸一口冷气。
墙上的手臂现在更长更多了，有些甚至从天花板垂下，苍白的手指不断抓挠着空气。地面覆盖着一层黏糊糊的黑色物质，像是那渗出的液体已经半干。面然大士的形象更加鲜明，那三个黑洞仿佛深不见底，凝视着进入者。
低语声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回来了...渡者回来了...带回了祭品...”
林家明强忍逃跑的冲动，按照传统祭拜的方式布置祭品。他将食物摆放在地板上，点燃香烛，开始焚烧纸钱。奇怪的是，当纸钱燃烧时，火焰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幽蓝色。
“诵读普渡咒...”面然大士的声音指示道。
林家明回忆起小时候听过的咒文，不确定地开口：“面然大士，普渡十方，孤魂野鬼，各得其所...”
随着咒文诵读，墙面的手臂疯狂地伸向祭品，但这次它们没有直接抢夺，而是在祭品上方徘徊，仿佛在接受某种无形的滋养。纸钱燃烧产生的烟雾不自然地流向墙面，被那些黑洞吸收。
低语声暂时变得平静，甚至带有一丝满足感。但很快，面然大士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够...永远不够...饿鬼道无穷无尽...需要更多的渡化...”
“我该怎么办？”林家明问道，绝望地看着已经所剩无几的祭品。
“寻找...其他的渡口...”声音变得遥远，“其他的祭品...其他的饿鬼...”
突然，所有手臂同时指向北方。林家明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一诡异的景象。
“指引...渡者...跟随指引...”面然大士的声音渐渐消散，墙面的手臂也开始缓慢缩回，只留下那些不断蠕动的霉斑。
低语声减弱为背景噪音，但仍然可闻。客厅中央的祭品已经消失无踪，连残渣都没有留下。
林家明疲惫地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手机突然响起，吓了他一跳。是李正贤。
“家明？你还好吗？今天看你状态很差。”李正贤问道。
林家明几乎要脱口而出自己的恐怖经历，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只是没睡好，房子有点潮湿问题。”
“听着，”李正贤压低声音，“我今天查了些资料，关于你问的面然大士。有些传说提到，如果被面然大士标记为渡者，必须完成一系列仪式，否则...”
“否则什么？”林家明紧张地问。
“否则那些饿鬼会一直跟着你，甚至...带你一起进入饿鬼道。”李正贤的声音带着不安，“老人们说，渡者必须在七夜内完成七处渡口的祭拜，安抚那里的孤魂。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林家明沉默了片刻，最终决定部分坦白：“墙上有一些奇怪的霉斑，形状像人。晚上有低语声。”
电话那端传来深吸一口气的声音：“老天，你可能真的被标记了。听着，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我祖父的朋友，他对这些传说很有研究。撑过今晚，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挂断电话后，林家明感到一丝希望。但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墙上的霉斑又开始变化。那些手臂状的图案虽然消失了，但现在形成了另一种形象——一条蜿蜒的路径，指向北方，路径旁是无数伸出的手。
而在路径的起点，也就是他公寓的位置，出现了两个小小的汉字：“第二夜”。
低语声再次变得清晰起来，这次他能够分辨出一些完整的句子：
“饿...好饿...”
“找不到回家的路...”
“帮帮我们...”
“渡者...带我们离开...”
林家明用手机拍下墙上的图案，发现照片中的影像比肉眼所见更加清晰——那条路径沿着台北的街道延伸，最终指向一个地方：大稻埕码头旧址。
他突然明白了面然大士的“指引”是什么意思。
这一夜，低语声没有完全消失，但至少那些手臂没有再次伸出。林家明蜷缩在沙发上，无法入睡，耳边始终回响着那些饥饿与痛苦的哀嚎。
凌晨时分，他做了一个短暂的噩梦：自己站在一个无尽的黑暗空间中，周围全是瘦骨嶙峋、腹部膨大、喉咙细如针眼的生物。它们伸着手向他走来，嘴巴张开发出无声的哀嚎。在它们身后，一个巨大的、焦黑的身影监视着一切，三个黑洞般的眼睛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林家明惊醒时，晨光已经开始透过百叶窗。他第一时间看向墙面——霉斑依然在，但那条路径的图像已经模糊不清。
上午九点，李正贤准时到来。看到公寓内部时，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老天，这不仅仅是潮湿问题，”他摸着墙上的霉斑，“这些图案...太不自然了。”
林家明展示了昨晚拍下的照片。李正贤的脸色变得苍白：“这是大稻埕的方向。传说那里曾经是面然大士祭坛的所在地之一。”
“李哥，我该怎么办？”林家明终于完全坦白了自己的经历。
李正贤沉思片刻，严肃地说：“我们先去见陈伯伯，他是我祖父的朋友，年轻时做过法师助理。路上你详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离开公寓时，林家明注意到门框内侧也出现了细小的霉斑，形成了一道道如同符文的图案。
在车上，林家明详细描述了过去两夜的经历。李正贤越听脸色越凝重。
“根据传说，面然大士确实会在中元节前选择活人作为渡者，引导无法渡化的孤魂。”李正贤说，“但通常是通过托梦或者神谕的方式，而不是这种...直接的纠缠。”
“为什么是我？”林家明痛苦地问。
“可能只是随机，也可能你的公寓正好建在一个古老的‘渡口’上。”李正贤解释道，“台北有很多这样的地方，特别是河边，历史上是埋葬无主尸骨或者执行死刑的地方。”
他们来到一栋老旧的公寓楼，陈伯伯已经等在门口。他是位八十多岁的老人，腰板挺直，目光锐利。看到林家明时，他微微皱起眉头。
“年轻人，你身上有很重的阴气，”陈伯伯直接说道，“被好兄弟跟上了，而且不是普通的那种。”
在陈伯伯的客厅里，林家明再次讲述了自己的经历。老人静静地听着，不时点头。
“面然大士的诅咒，”陈伯伯最终说道，“你不是被选中，而是被诅咒了。通常发生在有人亵渎了面然大士的祭坛或者渡口。”
“我没有亵渎任何东西！”林家明争辩道。
“可能不是故意的，”陈伯伯说，“也许你的公寓就建在一个被遗忘的渡口上，你的日常活动无意中打扰了那里的孤魂。面然大士是他们的守护者，会惩罚任何打扰者。”
“那我该怎么办？”
“两种选择，”陈伯伯伸出两根手指，“一是找高人做法事，强行超渡那些孤魂，但这很危险，可能引来面然大士的愤怒。二是按照指示，完成七处渡口的祭拜，但这同样危险，可能会在过程中被拉入饿鬼道。”
林家明想起昨晚那些手臂和低语声，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呢？”
“那些饿鬼会一直跟着你，最终要么把你逼疯，要么把你...同化。”陈伯伯严肃地说，“面然大士的诅咒不会自行消失。”
离开陈伯伯家时，林家明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李正贤拍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会帮你。今晚我陪你一起去大稻埕那个地点。”
回到公司，林家明努力集中精神工作，但墙上的霉斑和那些低语声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下午他去洗手间时，惊讶地发现镜子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汽，上面有几个熟悉的字：
“今夜...渡口...”
水流声中，他似乎听到了遥远的划桨声和无数细微的哀嚎。
下班后，李正贤果然如约而至。两人购买了祭品，根据照片上的指引前往大稻埕。
夜幕降临，河边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根据照片的提示，他们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码头遗址。即使经过多年城市发展，这个地方仍然散发着一种古老而阴森的气息。
“就是这里了，”李正贤看着四周，“老人们说这里曾经是面然大士祭坛的所在地之一。”
林家明布置祭品，点燃香烛，开始诵读普渡咒。随着咒文响起，河面上突然升起浓雾，雾中似乎有无数人影晃动。
低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比公寓中的更加清晰、更加急切：
“回家...想回家...”
“找不到路...”
“带我们走...渡者...”
风中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第二处...完成...继续...”
祭品迅速腐败枯萎，仿佛被吸走了所有精华。香烛的火焰再次呈现那种不自然的幽蓝色。
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不语。到达公寓楼下车时，李正贤终于开口：“明晚我不能再陪你了。陈伯伯说，这旅程必须你独自完成。”
林家明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李哥。至少我知道不是完全疯了。”
回到公寓，墙上的霉斑已经发生了变化。那条路径现在延伸得更远，指向下一个地点。而在大稻埕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燃烧的火焰标记。
低语声暂时平息了，但林家明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缓解。
洗漱时，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出现了一些微小的、暗褐色的斑点，像是初生的霉斑。
第三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