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海怒吼着,挥舞着鱼叉,拼命冲向那个被邪灵占据的、正一步步走向幽灵船破洞的弟弟。冰冷的海水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缠绕着他的双腿,阻碍着他的步伐。那点幽绿色的鬼火在破洞深处摇曳,仿佛一只冷漠的巨眼,注视着这绝望的追逐。
就在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阿明湿透的衣角时,异变陡生!
脚下的海底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下方苏醒。墨黑色的海水疯狂翻涌,形成一个个危险的漩涡。周围迷宫般的沉船残骸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木头断裂声、金属扭曲声不绝于耳。那些被固定在残骸上的恐怖尸骸随着震动疯狂摇摆,空洞的眼窟窿齐刷刷地转向震动传来的方向,仿佛在表达着某种无声的恐惧。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猛地从幽灵船破洞深处传来!那不是水流的力量,而是一种更本质的、针对灵魂和存在的撕扯!
阿海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拉扯过去。他手中的鱼叉脱手飞出,瞬间被黑暗吞噬。背上的背包 strap 断裂,里面的东西四散飞落。他最后一个念头是抓住阿明,但手指只划过冰冷的海水。
“阿明——!”
他的呐喊被巨大的轰鸣和无数冤魂的尖啸吞没。整个人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猛地拽进了那片绝对的黑暗之中。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他,不仅仅是海水的冷,更是一种深入灵魂的阴寒。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耳膜剧痛,几乎要破裂。
但这一切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膜,周围的压力骤然消失。他并没有浸泡在海水中,而是重重地摔落在某种坚硬、冰冷、积满厚厚灰尘的平面上。
呛咳着,挣扎着爬起身,阿海惊恐地环顾四周。
这里绝对不是海底!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完全封闭的、巨大的木质结构的空间内部。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浓烈到极致的、混合了朽木、灰尘、湿腐布料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古老脂粉的怪异甜香,这甜香非但不能让人愉悦,反而更添诡异和恶心。
空间里没有任何自然光源,唯一的光线来自墙壁上零星分布的几盏……油灯?但灯盏里燃烧的并非正常的火焰,而是一种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冰冷跃动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圆几尺的范围,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这些幽绿的光芒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阴森恐怖的色调。
借着这诡异的光线,阿海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条宽阔的走廊,或者说,是某种巨大船舱内部的通道。地板、墙壁、天花板全都是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深色木材,但此刻大多已被潮湿和水渍侵蚀得变形、发黑、腐烂。华丽的雕刻被霉菌覆盖,蛛网如同灰色的幔帐般垂挂得到处都是。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瓷器、倾倒的家具、以及一些看不出原本形状的杂物,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某种突然中断的混乱状态,仿佛灾难在瞬间降临。
而最让阿海头皮发麻的是,这里的“寂静”。
外面海域的哭泣声、低语声、海浪声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但这死寂并非空无一物,它沉重得如同实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冰冷的好奇。他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几乎要将他压垮。
这里就是那艘幽灵船的内部!八宝公主的沉船领域!
阿明呢?!那个被附身的阿明呢?!
阿海的心脏猛地揪紧。他挣扎着完全站起身,忍着全身的酸痛和冰冷,压低声音焦急地呼喊:“阿明?阿明!你在哪里?”
他的声音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响亮,却带不来任何回应,反而被诡异的寂静迅速吸收,只留下空洞的回音,仿佛在嘲笑他的徒劳。
他必须找到阿明!鬼脸婆说过,阿明是核心,必须带着他才能找到那个“闺房”!
强忍着恐惧,阿海开始沿着这条幽深、破败的走廊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探索。幽绿色的灯火在他经过时会微微晃动,投下的影子张牙舞爪,仿佛活物。
走廊两旁的舱门大多紧闭着,有些门扉破损,露出后面更加黑暗的空间。偶尔经过一扇敞开的门,阿海会惊恐地看到里面似乎有身影晃动——穿着清代服饰的宫女、太监模样的人,但它们的身影模糊不清,如同褪色的照片,重复着某种生前的动作: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端着空无一物的托盘、对着墙壁无声地行礼……它们对阿海的出现毫无反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种漠视比直接的攻击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在了沉没的那一刻。
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腐朽甜香味就越发浓郁,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也越发强烈。走廊开始出现岔路,如同迷宫。阿海完全失去了方向,只能凭着直觉,朝着感觉上“核心”的方向前进。
突然,他听到前方拐角处传来细微的声响!
不是那些幽灵宫人的无声动作,而是……一种有节奏的、轻微的摩擦声,像是某种东西在被拖行!
是阿明吗?!
阿海心中一动,立刻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拐角,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几乎冻结!
前方是一段更加宽阔、装饰也相对更显华丽的走廊尽头,出现了一扇巨大的、对开的朱红色木门。门上的红漆已经斑驳脱落大半,露出了黑色的底材,但依然能看出昔日的庄重和气派。门扇上雕刻着精美的凤凰于飞图案,与那支发簪上的凤凰如出一辙,只是这里的凤凰眼睛,是两颗巨大的、漆黑的空洞,仿佛能吞噬人的灵魂。
而就在这扇诡异的大门前,他看到了阿明!
阿明背对着他,依旧穿着那身湿透的现代衣物,但站姿却变得极其挺拔而僵硬,透着一股不属于他的古老气度。他正伸出双手,用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极其缓慢地抚摸着那扇朱红色大门上凤凰的羽毛雕刻,发出那种“沙沙”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虔诚和一种深沉的怨毒,矛盾而骇人。
似乎感应到了阿海的到来,“阿明”抚摸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但那个冰冷高傲的女性声音,却清晰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回荡起来,带着一丝嘲弄和满足:
“你……还是跟来了。也好……亲眼见证……僭越者的下场。”
“放开我弟弟!”阿海鼓起勇气,嘶声喊道,从拐角后站出来,虽然手无寸铁,但他绝不能放弃。
“弟弟?”那个声音嗤笑一声,充满了不屑,“这具皮囊?不过是暂时承载本宫怨念的容器罢了。能为本宫归位献祭,是他的荣幸。”
“阿明”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在幽绿色的灯光下更加骇人。死灰色的皮肤下,血管呈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那双只剩下眼白的眼睛死死盯住阿海,嘴角咧开的诡异笑容越来越大。
“看吧,”他(她)抬起手,指向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声音里带着一种狂热的激动,“这就是本宫的‘祠堂’!那些愚蠢的村民,以为在岸上建个庙宇就能安抚本宫?可笑!真正的灵位,真正的‘家’,一直都在这里!随着本宫,永沉海底!”
祠堂?灵位?阿海愣住了。鬼脸婆说的是“闺房”,而这位公主称之为“祠堂”?
“那些所谓的‘嫁妆’……”冰冷的声音继续说着,充满了怨恨,“不过是父皇和那些官员,用来换取边境安宁的筹码!他们以为把本宫送出去,就能换来和平?可笑!风暴……那是天意!是天意不让本宫承受这等屈辱!本宫宁愿带着这一切永沉海底,也不愿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尖锐,充满了癫狂的恨意。整个船舱似乎都随着她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震动,灰尘簌簌落下。
“但本宫不甘心!本宫的恨意……足以让这片海域成为禁区!所有惊扰本宫安眠的……所有觊觎本宫‘嫁妆’的……都得死!他们的魂魄将永世困于此地,成为本宫永恒的仆役!”
她猛地转头,那双恐怖的眼睛再次锁定阿海,以及他空空如也的双手。
“发簪呢?!”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暴戾之气,“本宫的凤凰簪呢?!你把它弄到哪里去了?!”
阿海这才想起,那支用布包裹的发簪,在刚才被吸入破洞的混乱中,从他口袋里掉出去了!可能掉在了外面的海底迷宫里,也可能掉在了这船舱的某个角落!
“我……我弄丢了……”阿海下意识地回答,心中暗叫不好。
“丢了?!”“阿明”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啸,整个船舱的幽绿灯火疯狂摇曳!周围那些原本麻木的宫人幽灵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身影开始扭曲、变得狰狞,齐齐发出无声的呐喊!
“废物!蝼蚁!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被附身的阿明猛地向前一步,身体以一种非人的方式悬浮起来,离地数寸,强大的怨气如同实质般压迫过来,“没有信物……就无法完全开启祠堂……无法彻底归位……你们……全都得死!用你们的魂魄来弥补!”
就在这时,那扇朱红色的祠堂大门,突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门板上那两只凤凰空洞的眼窝里,毫无征兆地,猛地燃起了两簇幽绿色的火焰!仿佛被公主的暴怒所激活!
紧接着,大门发出沉重而刺耳的“嘎吱——”声,竟然自己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阴寒、带着极致怨念和死寂的气息,从门缝中汹涌而出!
透过那道逐渐扩大的门缝,阿海惊恐地看到,祠堂内部的空间远比想象中巨大,幽绿的光芒照亮了里面层层叠叠的牌位、摇曳的白色帷幔、以及……最深处,一个被华丽锦绣覆盖着的、棺椁般的巨大阴影!
而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口袋里,某个东西突然变得滚烫!
是母亲塞给他的那个平安符!
平安符在疯狂发热,仿佛在与门内涌出的气息相互抗衡!
被附身的阿明(公主)也感受到了门内气息和平安符的异常,她发出一声混合着狂喜和暴怒的尖啸,猛地朝着那扇正在开启的祠堂大门扑去!
“归位!本宫要归位!”
阿海站在原地,前有即将开启的恐怖祠堂和狂暴的公主,后有幽深不知尽头的迷宫般船舱。发簪丢失,弟弟被完全控制,唯一的希望似乎就是口袋里那个突然发烫的平安符……
而那扇门后面,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