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号”突击舰如同一具沉默的棺椁,漂浮在伪光风暴渐息的死亡空域。舰桥内,只有生命维持系统低沉的嗡鸣与屏幕上那鲜红刺目的倒计时数字在跳动,每一秒的流逝,都像重锤砸在幸存者的心脏上。
【距离区域性现实重构执行:71:02:17】
七十一小时。三天不到。整个星域,包括铁砧峡谷、曙光前哨,以及所有可能残存的、他们未知的文明火种,都将被从现实层面彻底抹去。星殒协议,这柄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斩落。
而比这终极的毁灭更让叶火感到刺骨冰寒的,是手中那枚星璇核心护符传来的、死寂般的冰冷。林尘的意识波动,消失了。不是沉睡,是沉寂,是燃尽后的余烬,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在虚无中。为了从那绝境中挣出一线生机,他透支了作为“钥匙”最后的本源。
双重意义上的终局,似乎已无可挽回。
王大明瘫坐在副驾驶席上,这个铁打的汉子双手死死抓着控制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虎目赤红,死死盯着屏幕上林尘生命体征监测那条近乎平直的线,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山猫的远程通讯频道一片死寂,唯有沉重的呼吸声透露着曙光前哨那头同样的绝望。
就在这时,加密通讯频道被强行切入,李薇嘶哑、带着哭腔却强作镇定的声音响起,背景是铁砧峡谷平台一片混乱的警报与哭喊:“叶队!大明!你们……你们收到全局广播了吗?星殒……是真的吗?林队长他……”
“真的。”叶火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异乎寻常的平静,这平静之下,是濒临崩溃边缘的、极致的死寂与……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在孕育。“林尘……为了带我们出来,意识沉寂了。”
通讯那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随即传来李薇再也无法抑制的崩溃哭声和雷顿暴怒的咆哮。
毁灭的倒计时,领袖的沉寂,如同最后两根稻草,压向这支早已千疮百孔的队伍。
然而,几秒钟后,叶火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穿透了所有混乱与绝望:“哭够了吗?哭完了,就听我说。”
频道内外,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仿佛等待最终的审判。
叶火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星海深空般的平静。她轻轻摩挲着手中冰冷的护符,目光扫过屏幕上那残酷的倒计时,然后,是舷窗外那片毁灭与生机并存的、他们誓死守护的星空。
“七十一小时。”她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这就是我们最后的时间。星殒协议激活,是因为三处基石的状态满足了某个该死的条件。一处被我们勉强稳住,一处濒临崩溃,一处失联。协议认为‘失控’已成定局,所以执行最终清理。”
“这意味着,协议是死的,是程序。而我们是活的。”她的眼中,一点微光开始凝聚,那是将所有绝望、悲伤、恐惧强行压碎、淬炼后形成的、极致冷静的火焰,“程序,就有漏洞,有逻辑,有……破解的可能。”
“林尘用最后的力量,让我们看到了第三基石的现状,也让我们活着回来了。他不是让我们在这里等死的。”她举起手中的护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钢铁般的意志,“他是把最后的时间,把破解困局的可能,交到了我们手里!”
“现在,告诉我,”叶火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通讯频道,直视铁砧峡谷和曙光前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你们是选择跪在地上,哭着数完这七十一小时,然后像尘埃一样被抹去?还是选择挺直脊梁,用这最后的时间,去他妈的赌一把,赌我们能找到那个漏洞,赌我们能撕开这该死的命运,给我们的文明,挣一个未来?!”
死寂。然后是王大明的低吼,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赌!老子就是死,也要蹦碎它几颗牙!”
通讯频道里,传来山猫斩钉截铁的声音:“前哨全员,已做好战斗准备,直至最后一秒。”
铁砧峡谷那头,雷顿的咆哮震耳欲聋:“赌!当然赌!妈的,老子这辈子就没怂过!”
李薇压抑着抽泣,声音却带着决绝:“叶队,你说怎么做!我们所有的资源、所有的算力,全部听你调度!”
希望,在绝对的绝望中,以一种更加残酷、更加疯狂的方式,被重新点燃。不是盲目的乐观,而是背水一战的、向死而生的决绝!
“好。”叶火重重点头,眼中那点星火已成燎原之势,“现在,我命令!”
“第一,李薇!你带领所有技术力量,立刻分析星殒协议全局广播的数据包,寻找其能量频率、触发逻辑、执行模式的任何细微特征和可能存在的矛盾点!同时,重新核查埃兹拉·零留下的所有关于‘摇篮之心’和‘源点’的数据,尤其是关于协议底层权限和终止条件的任何线索!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第二,雷顿!铁砧峡谷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启动所有防御系统,资源配给制,确保核心设施运转。同时,利用‘星萤’细胞,尝试构建最大范围的灵能感应网络,监测全球能量流动异常,特别是寻找那处失联的‘苍穹之脊’基石的任何蛛丝马迹!”
“第三,山猫!曙光前哨任务变更!放弃对‘主脑’病毒的主动监控,转为全力研究‘寂灭之瞳’基石与星殒协议之间的能量关联!尝试微调基石的能量输出频率,观察是否会对倒计时产生影响!记住,是微调!绝不可引发二次崩溃!”
“第四,大明,立刻检修‘星火号’,补充能源。我们下一步,要去确认‘深渊低语’(第三基石)的最终状态,并尝试……与那片区域的‘未知存在’接触。”
“最后,”叶火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无比坚定,“我会尝试一切方法,唤醒林尘。他是‘钥匙’,是破局的关键。即使只有一丝可能,我也绝不会放弃。”
命令清晰,目标明确。破碎的星火同盟,在这最后的倒计时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恐慌被压制,悲伤被转化为力量,每个人都如同上紧发条的齿轮,为了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压榨出最后的潜能。
叶火切断通讯,看向王大明:“我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
王大明重重点头,默默起身,持枪守卫在舰桥入口,如同一尊沉默的门神。
叶火盘膝坐在舰长椅上,将那只沉寂的护符紧紧合在掌心,贴于额头。她闭上双眼,将全部意识、全部的精神、全部的情感,毫无保留地沉入那片与林尘意识共生的、如今已近乎枯竭的星辉之海。
这里不再有温暖的共鸣,只有无边的寒冷与死寂。林尘的意识光团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如同即将熄灭的星辰。
“林尘……”叶火在心中呼唤,不是用力量,而是用意志,用记忆,用他们共同经历的一切,“你听得到吗?”
没有回应。只有死寂。
她没有放弃。她开始回忆,从最初的相遇,到并肩作战,到生死与共,到意识的交融……每一幅画面,每一种情感,都化作最精纯的意念之力,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滋润那干涸的源点。
“你说过,我们是一体的。”
“你说过,要一起看到真相。”
“你说过,信任我。”
“现在,我需要你。大家都需要你。”
“这个世界,需要它的‘钥匙’。”
她不断地呼唤,不断地注入自己的生命力,甚至引导着体内那新生的、与“星萤”融合后更加充满生机的星辉之力,小心翼翼地、如同呵护幼苗般,试图点燃那点余烬。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叶火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精神力急剧消耗。外界,倒计时在无情跳动。铁砧峡谷和曙光前哨传来的,是紧张的科研攻关和一次次失败的尝试。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叶火的精神力也即将枯竭,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
嗡……
一声极其微弱、微弱到如同幻觉般的悸动,从掌心的护符深处传来。
紧接着,是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却真实存在的温热感。
然后,一个断断续续、模糊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意念,艰难地、挣扎着,触及了叶火即将沉沦的意识:
【叶……火……】
【冷……好累……】
【但……你在……呼唤……我……听到了……】
林尘!他听到了!
叶火心中巨震,用尽最后力气凝聚意识:“林尘!坚持住!我们需要你!”
【星殒……协议……】林尘的意念带着巨大的疲惫和痛苦,【我……感觉到了……它的……波动……】
【钥匙……权限……被……锁死了……但……不是……完全……】
【有一个……漏洞……可能……在……协议……的……共鸣……频率……里……】
【需要……‘星火’……真正的……星火……共鸣……才能……触及……】
星火共鸣?真正的星火共鸣?
叶火还来不及细问,那缕微弱的意念便再次沉寂下去,但护符的温度,却维持住了,不再冰冷。
虽然依旧极度虚弱,但火种,未灭!希望,再现!
叶火猛地睁开眼,尽管虚弱不堪,但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她看向屏幕上那鲜红的倒计时。
【70:15:43】
时间,不多了。但方向,找到了!
“大明!”她嘶哑地喊道,“设定航线,目标——铁砧峡谷!我们需要集合所有的‘星火’!”
最终的博弈,现在才开始。星火誓约,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