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峡谷的出口外,是一片相对平缓的、布满风化碎石的丘陵地带。稀薄的晨光洒下,驱散了部分阴霾,却无法温暖众人冰冷的心。短暂的休整后,伤痕累累的小队再次启程,朝着东方偏南方向,那个在地平线上若隐若现的高耸轮廓前进。
林尘依旧昏迷,但手指无意识指向的方向,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给了他们明确的目标。每个人都咬紧牙关,压榨着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跋涉在荒芜的丘陵之间。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座建筑的轮廓逐渐清晰。那确实是一座塔,但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灯塔。它通体由暗灰色的金属构成,表面布满了深红色的锈蚀痕迹和巨大的、如同爪痕般的撕裂伤,高度超过百米,顶端并非灯室,而是一个巨大的、已经严重扭曲变形的碗状结构,像是某种信号接收或发射装置。塔身周围,散落着无数破碎的金属构件和烧焦的残骸,仿佛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争。
整座塔静静地矗立在丘陵中央,散发着一种沉重、破败、却又带着某种不屈意志的苍凉气息。它不像是一个避难所,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或者……一个坚守到最后时刻的战争纪念碑。
“这就是……‘灯塔’?”李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前的景象与想象中的安全港湾相去甚远。
“看来,这里也未能幸免。”王大锤拄着砍刀,喘着粗气,眼神凝重地扫过满地的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淡淡的臭氧味,与创生大厦有些相似,但更加古老和死寂。
叶火示意队伍在距离塔基百米外的一处巨石后隐蔽。她仔细观察着塔身和周围环境,没有发现明显的活动迹象,也没有感知到追猎者那种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一切,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中。
“小影,侦查入口和底层情况。其他人,原地警戒,保持绝对安静。”叶火下达指令。越是接近目标,越不能掉以轻心。
小影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变色龙,悄无声息地靠近锈蚀巨塔。她绕着塔基快速移动,发现塔身底部有一扇巨大的、严重变形的合金大门,似乎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外部暴力破开,门轴断裂,门户洞开,露出内部深不见底的黑暗。门口散落着几具早已风化成白骨的尸骸,身上穿着破损的、带有某种徽标的制服。
没有陷阱,没有守卫,只有死亡和废墟。
小影返回,低声汇报:“入口被破坏,内部结构不明,未发现近期活动痕迹,但……有一种很奇怪的能量残留,很微弱,很……悲伤。”
悲伤的能量?叶火眉头微蹙。她看了一眼背上依旧昏迷的林尘,他的呼吸平稳了一些,但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不能再等了,必须进去一探究竟。
“保持战斗队形,我们进去。”叶火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将林尘交给王大锤和小李照顾,自己端起弩箭,和小影一左一右,率先踏入那片黑暗的入口。
塔内空间比想象中更加广阔和破败。入口大厅挑高极高,但天花板大部分已经坍塌,露出锈蚀的钢架和灰蒙蒙的天空。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碎屑,散落着倾倒的控制台、破碎的显示屏和烧毁的仪器残骸。墙壁上布满了弹孔和爆炸的痕迹,还有一些已经模糊不清的、用某种暗红色颜料书写的潦草字迹,像是最后的留言或警告。
空气凝滞,带着陈腐的金属和尘埃气味。
叶火和小影小心翼翼地前进,借助从裂缝透入的微光观察着四周。这里显然经历过极其惨烈的攻防战,但从痕迹来看,战斗似乎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了。
他们沿着一条相对完好的中央通道向塔的内部深处走去。通道两侧有许多紧闭的舱门,有些门上有巨大的爪痕,有些则被焊死。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着众人,仿佛有无数冤魂在无声地呐喊。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小影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她侧耳倾听,低声道:“有声音……很微弱……像是……电子设备运行的噪音?”
叶火凝神细听,果然,在绝对的寂静深处,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嗡”声,仿佛某种大型设备仍在低功耗运转。
能源核心?难道这座塔还有部分功能在维持?
队伍循着声音,来到通道尽头的一扇相对完好的、厚重的气密门前。门上有一个复杂的密码键盘和身份识别器,但早已断电失效。门缝处,那微弱的运行声更加清晰。
“试试这个。”叶火再次取出那个便携存储器,插入识别器的接口。
“嘀——”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响起,识别器的屏幕竟然闪烁了几下,亮起了微弱的红光!紧接着,气密门内部传来锁舌收回的“咔嚓”声,门缓缓向一侧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机油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涌出。门后,是一个相对完整、布满各种闪烁着微弱指示灯的精密仪器和大型服务器的房间!房间中央,是一个被粗大能量导管连接着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圆柱形装置——塔的能源核心!它竟然还在运转!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在能源核心旁的一个控制台上,一块屏幕竟然还亮着!屏幕上,一行暗红色的文字,正在不断地、缓慢地重复滚动显示:
【警告:核心能源剩余3.7%……生命维持系统最低功耗运行……幸存者状态:休眠(1)……外部连接中断……求救信号持续发射……坐标……错误……无法定位……等待救援……或……最终净化……】
幸存者?休眠(1)?!
这座看似死寂的塔里,还有活人?!
就在众人被这信息震惊时,趴在王大锤背上的林尘,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转动,仿佛在做着极其激烈的噩梦。他怀中的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刺破衣物的强烈蓝光!
【检测到高强度同源生命信号及绝望意念残留……强烈共鸣……信息流强制接入……】
一段混乱、破碎、充满了极致痛苦和绝望的画面,如同洪水般强行涌入林尘的意识,并通过碎片的共鸣,模糊地投射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中——
……无尽的黑暗……冰冷的休眠舱……同伴一个个被拖走、被分解的惨叫……巨大的、扭曲的阴影笼罩控制室……最后时刻,有人启动了紧急休眠和求救信号……然后是漫长的、孤独的等待……能量一点点耗尽……希望一点点熄灭……
“啊——!”林尘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猛地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眸中没有焦距,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恐惧,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浩劫!
“林尘!”叶火惊呼,上前扶住他。
林尘剧烈地喘息着,汗水瞬间浸透全身,碎片的光芒渐渐收敛。他看向那个亮着的屏幕,又看向能源核心旁一个不起眼的、被灰尘覆盖的圆柱形舱体,声音沙哑而颤抖:
“那里……有一个人……还活着……在等死……或者……等我们……终结他的痛苦……”
灯塔,不是希望之地。它是一个坚守到最后的阵地,也是一个……巨大的活棺材。
而那个唯一的幸存者,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还是……另一个灾难的开端?
叶火的目光,投向了那个沉寂的休眠舱。她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