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成风看向坐在对面的萧若风和雷梦杀,若有所思地打破沉默:“看来,学堂其余的几位同门弟子,皆是人中龙凤,志向高远,并非都愿涉足这天启的是非漩涡。”
萧若风唇角维持着惯有的温和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与淡淡的怅惘:“学堂之内,我们是师兄弟,情同手足。但走出学堂,人各有志。有人向往沙场建功,有人心系江湖逍遥,强求不得。”
百里成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可惜了。”他目光转而锐利地投向萧若风,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却不知殿下您……对此是何想法?”
萧若风眉眼间似乎有一抹极淡的悲伤一闪而逝,他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向往,更有深深的倦怠:“其实……若我并非生于帝王家,或许,也会做出与柳月师兄、洛轩师兄他们一样的选择。寻一山水明净之处,或纵马江湖,或诗酒田园,了此一生,岂不快哉?”
他声音轻若叹息。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城,这个尊贵显赫的姓氏,于他而言,从来更像是与生俱来的沉重枷锁,而非荣耀。他内心深处,从未有一刻,真正想要留在这四方天地。他一直都想离开,远离这姓氏所带来的无奈与代价。
百里成风深深看他一眼,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追问,转而将视线落到一旁难得安静的雷梦杀身上:“那么,灼墨公子你呢?有何打算?”
雷梦杀闻言,立刻哈哈一笑,洪亮的笑声瞬间冲散了车厢内有些低沉的气氛,“既然问到我了,那我可就直说了!我呢,早就被家里那帮老古板给放逐了,如今就是个无家无业的江湖浪人,天为被,地为席,潇潇洒洒,无牵无挂!哈哈哈哈!”
百里成风被他这浑不吝的模样逗得失笑,摇了摇头。萧若风紧绷的神色也因此放松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对这位师兄率真性子的无奈与暖意。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衣角,随即抬眸,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看向百里成风,道:“在去见兄长之前,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世子。”
“殿下请讲。”
萧若风目光清明,紧盯着百里成风的双眼,一字一句问道:“镇西侯府,为何……最终选择的是我们?”
百里成风面色不变,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殿下或许有所误会。并非家父选择了你们,而是我,百里成风,选择了殿下。”
雷梦杀在一旁听得有趣,插嘴道:“哦?这话说得更有意思了!世子爷的意思是,难道老侯爷还有可能选择别人吗?”
百里成风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目光却始终未离萧若风:“不。这句话的意思是,从今往后,镇西侯府对外所有事宜的决策,”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由我,说了算。”
萧若风神色不变,对此他心中早已有所猜测。看来,青王求娶之事,已触碰到镇西侯府的底线,让原本打算超然物外的镇西侯府无法再作壁上观,不得不主动入局,选择一方下注。
这很好。这说明,在阿楹的婚事上,镇西侯府绝对会抗争到底,绝不会任由皇室摆布。
思及你明媚的笑颜,萧若风唇角终于牵起一丝真心实意的、带着暖意的弧度。然而,这笑意刚起,想到明日那场注定风波不断的婚礼,又瞬间凝固,渐渐黯淡下来。
他太了解你与百里东君了。你们对易文君婚事的态度,他心知肚明。正因如此,他几乎可以断定,关于明日的婚礼,你们绝对有自己的一套计划,绝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他更清楚,抢亲……此路根本不通。那不仅是螳臂当车,更会为你们招来杀身之祸。
为了保全你们的性命,明日,恐怕他不得不站在你们的对立面,阻止你们行事。
今日相见,你们默契地都对明日之事避而不谈,正是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明日,你们将因各自的立场而可能针锋相对。而在那之前……在这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里,你们还可以是亲密无间的师兄妹,还可以暂时站在同一边,汲取这片刻的温暖与信任。
百里成风锐利的目光落在萧若风欲言又止的脸上,仿佛能穿透他温和从容的表象,直抵内心深处的波澜。他轻叹一声,语气带着了然:“殿下,心中若还有别的疑问,何不趁此机会,一并问了?”
萧若风微微一怔,随即摇头失笑,那笑容里带着被看穿的无奈,也有一丝卸下伪装的轻松:“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世子您的眼睛。”
“殿下的心思,并不难猜。”百里成风语气平淡,却字字千斤,“尤其是在关乎特定之人的时候。”
萧若风沉默片刻,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他轻轻吁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艰涩与担忧,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口的问题:“阿楹和东君他们……以他们的性子,明日之事,绝不会袖手旁观,对吗?” 他甚至不用明说明日之事具体指什么,因为他们之间,彼此都心照不宣。
一旁的雷梦杀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嘴,好奇地左右张望:“什么什么?什么不会袖手旁观?老七,你话别说一半啊,到底怎么回事?”
萧若风没有理会雷梦杀的追问,只是抬眼,目光紧紧锁住百里成风,语气虽带着询问,内里却是无比的笃定:“世子……想必也早已看出他们的打算了?”
“殿下聪慧过人,心中早有答案,又何须我再多言。”百里成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但话语间的意味已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