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什么立场,还有什么资格?再次站到那个被他亲手伤害、如今奄奄一息的少女身边?一个差点因失控而扼杀挚爱的凶手,一个依靠吞噬她内力才得以苟活甚至变强的怪物......
巨大的自我厌恶和绝望如同沼泽,将他深深淹没。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比这极北之地的寒风更甚,那是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不,是他亲手推开全世界后,孑然一身的孤独与寂寥。可这一切,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吗?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你苍白如纸的脸上,即便视线模糊,他超凡的感知也能清晰地捕捉到你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呼吸。
真是天大的讽刺。
他如今功力暴涨,踏入了以往不敢想象的境界,这份力量的基石,却是建立在你几乎被榨干的生命力之上。
你的每一分惨状,都在无声地控诉着他的罪孽。
“云哥......”百里东君的声音带着血沫,他趴在地上,用尽最后力气向着叶鼎之的方向挪动了几步,最终无力地摔倒在地,却仍固执地伸出手,拽住了叶鼎之的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云哥......停下吧......求你了......别再继续错下去了......”
叶鼎之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回头,也没有甩开那只手。
他就那样僵直地站着,隔着一段不远不近、却仿佛天堑般的距离,贪婪而又痛苦地遥望着你的脸。那熟悉的眉眼,苍白的唇色,微弱却倔强的生气......
他仿佛要将这容颜,深深地、永久地镌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哪怕坠入无间地狱,也永不遗忘。
良久,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眸中翻腾的所有痛苦、挣扎与不舍。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那里面所有的温情与脆弱都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与漠然,仿佛刚才那个因你而慌乱痛苦的叶鼎之从未存在过。
他微微仰起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的姿态,冷冷地睥睨着脚下因重伤而狼狈不堪的百里东君,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百里东君,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也像是在亲手斩断最后的羁绊,“那我,就清清楚楚地讲给你听。”
“从我被迫修炼魔仙剑的那一刻起,魔种的种子便已深植我心。虽然后来经忘忧先生妙手压制,但它从未真正消失,只是潜伏着,等待着爆发的时机。”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苦涩,“小阿楹来到我身边后,我曾天真地以为,有她在,有忘忧先生的治疗,一切都会好起来......可现在看来,这所谓的好转,不过是更大阴谋中,让我放松警惕的假象罢了。”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而充满恨意:“不够强,就只能沦为他人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所以我的父亲叶羽,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所以我和我心爱之人,屡遭陷害,几经生离死别!她更是因为我的无能,我的牵连,一次次受伤,一次次陷入险境!”他的目光扫过你昏迷的身影,瞳孔猛地一缩,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颤抖,“所以,百里东君,我受够了!我不要再做这局中的棋子,任人宰割!我要做那个执棋的人,我要拥有足以掌控自己命运、保护所爱之人的力量!”
他向前踏出一步,站在百里东君身前,阴影笼罩着他,声音冰冷如铁:“别再抱着那些天真的幻想了,没有人会永远活在过去的单纯里,不知人间险恶,不识疾苦为何物,我,叶鼎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与你把酒言欢、无忧无虑的叶云了。如果做叶云,意味着要一直辛苦隐忍,意味着要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因我而饱受磨难,那这种辛苦,这种命运,我看够了,也受够了!”
“云哥......”百里东君依旧固执地唤着那个熟悉的称呼,眼中充满了痛惜与不甘,“不是这样的......一切还来得及回头......你看看阿楹,她还在等你!你知道的,无论如何,她绝不会放弃你,绝不会离开你啊!”
“闭嘴!”叶鼎之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中了最痛的伤口,面色骤然变得狰狞,厉声打断了他,“你不懂,百里东君,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沉溺在过去的人是你!你就自己......好好留在那里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挥袖,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内力拂过,百里东君闷哼一声,彻底失去了意识。
“东君!”一旁勉强支撑的玥瑶见状惊呼,但下一刻,她也同样被叶鼎之拂袖间制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洞窟内,暂时只剩下叶鼎之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昏迷的你们。
等到一切都归于沉寂,他才终于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你的方向。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一步一步,沉重而缓慢地,走到了你的身边。他缓缓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你苍白的面容平齐。
少女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边那抹殷红显得格外刺目。叶鼎之微微歪着头,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神情——那笑容里,交织着蚀骨的温柔、深入骨髓的痴念,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悲伤。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轻柔地覆上你冰凉的脸颊,指腹小心翼翼地、珍重万分地为你拭去唇角的血迹。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一下一下,仿佛在触摸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小阿楹......”他低声唤着,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我最终还是......让你失望了。”
这句话,轻得如同叹息,却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