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林的冬末总藏着些悄悄然的暖意。檐角的冰棱子尖儿已化作水珠,顺着青瓦往下滴,在阶前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天上渐暖的日头。老桃枝上的积雪塌了大半,露出深褐色的枝桠,凑近了瞧,能看见芽苞鼓胀的影子,像藏着无数个待醒的春天。
白真正在酿坊里给酒坛换标签,新换的素笺上是折颜写的小楷,记着每坛酒的陈化时日。忽然听见院外传来鹤唳,清越悠长,毕方立刻从檐下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尾羽的火焰亮了亮 —— 这是昆仑虚仙鹤传信的声响。
“墨渊来了。” 折颜端着刚晒好的陈皮走进来,指尖还沾着橘香,“我去灶房温酒,你去迎迎。” 白真放下毛笔,顺手揉了揉毕方的头顶,笑着往外走:“知道了,这次可别再温过头,上次的青梅酒都快煮成糖水了。”
院门口果然停着墨渊的云辇,令羽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个朱漆木匣,见白真出来连忙见礼:“四殿下。” 墨渊一袭玄色长袍,衣摆沾着些未化的雪沫,目光扫过庭院,落在酿坊方向:“果酒的香气比上次浓了。”
“陈了一冬,自然更醇些。” 白真引着他们往廊下走,“折颜在温酒,还有刚烤的酥油饼,配着吃正好。” 刚落座,浅浅就抱着布偶跑出来,看见令羽眼睛一亮:“令羽哥哥!你带木马了吗?”
令羽笑着打开木匣,里面除了叠好的法会请柬,竟真的放着个更大的桃木木马,还雕了花纹:“特意按你上次说的尺寸做的,试试?” 浅浅立刻放下布偶,踮脚去够木马,毕方在一旁用翅膀轻轻托了她一把,惹得她笑得更欢。
灶房很快飘来酒香,折颜端着铜壶出来,壶嘴冒着白汽,往青瓷杯里斟酒时,琥珀色的酒液泛着光泽:“这是去年的山楂梨酒,加了些陈皮,温着喝不烈。” 墨渊浅啜一口,点头道:“酸甜适中,比昆仑虚的寒潭酒更暖人。”
三人围坐议事时,浅浅正和令羽在院角玩木马,毕方蹲在旁边,时不时用喙尖帮她把跑远的木马推回来。“法会定在三月初三,” 墨渊取出请柬放在案上,“四海八荒的神只都会来,浅浅若想去,可与令羽一同在前殿听经。”
白真摩挲着酒杯边缘:“正好,我和折颜打算先去北荒送樱桃苗,再转道昆仑虚。” 折颜忽然笑了,从袖中取出个陶罐:“这是给法会备的伴手礼,用今年的新酿苹果酒泡了桃花干,开春喝最是爽口。”
墨渊刚要道谢,令羽忽然指着院外喊:“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见阿古拉骑着马奔来,马背上除了兽皮袋,还驮着个竹筐,筐里铺着干草,隐约露着翠绿的苗子。“四殿下!折颜上神!” 阿古拉翻身下马,脸上带着急吼吼的笑意,“墨渊上神也在?正好!”
竹筐打开时,满筐的樱桃苗带着泥土的湿气,叶片上还沾着北荒的晨露。“昨日巡暖棚,见雪化了些,就想着把去年留的樱桃籽种出来的苗送来,” 阿古拉挠挠头,“其其格娘说,让浅浅看着苗长大,秋天就能吃樱桃了。”
浅浅立刻凑过来,小心地碰了碰叶片:“能结红果子吗?” 白真蹲下身,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等开春种在桃林边,好好浇水,秋天就能摘来酿酒。” 毕方歪着头,用喙尖轻轻碰了碰苗尖,像是在打招呼。
折颜取了两坛陈酿的梨酒递给阿古拉:“这酒给牧民们分着喝,暖棚的果树要是有问题,随时传讯来。” 阿古拉连忙接过,眼睛笑得眯起来:“多谢上神!我这就回去把苗种到暖棚里,等结果了再送些来!”
送走阿古拉,墨渊看着竹筐里的樱桃苗,眼底泛起暖意:“北荒的生机,倒比昆仑虚来得早。” 折颜将苗移到陶盆里,浇了些温水:“等种活了,明年就能移去北荒,牧民们也能尝个鲜。”
午后的阳光透过桃枝洒下来,落在温酒的铜壶上,泛着细碎的光。浅浅趴在石桌上画请柬,给每个信封都画了樱桃苗和毕方,墨渊看着她歪歪扭扭的字迹,忽然道:“昆仑虚的藏书阁里有画谱,下次带你来选。”
令羽帮着整理酿坊的酒坛,给要带去法会的酒坛贴上新标签,毕方叼着毛笔在一旁捣乱,把墨汁蹭到了令羽的衣袖上。白真和折颜并肩坐在廊下,看着眼前热闹的光景,手里的温酒渐渐凉了,心里却暖得发烫。
“法会结束后,我们去西海看看苏陌叶吧?” 白真忽然说,“他上次还念叨着要喝苹果陈酿。” 折颜握住他的手,指尖相触的温度比酒更暖:“好,再带上些樱桃苗,让西海也种上一片。”
暮色降临时,墨渊和令羽起身告辞,带走了装着果酒的陶罐和浅浅画的请柬。毕方送他们到桃林入口,尾羽的火焰在暮色里格外明亮,像是在为他们引路。回到庭院时,浅浅已经靠在白真怀里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片樱桃苗的叶子。
折颜抱着浅浅进屋,白真则蹲在陶盆旁,看着樱桃苗的叶片在晚风里轻轻晃动。毕方蹲在他脚边,用翅膀蹭了蹭他的手背,像是在说 “会好好长大的”。白真笑了,轻轻摸了摸苗尖:“是啊,等开春,就都长大了。”
酿坊里的酒坛静静立着,标签上的字迹在灯火下柔和清晰。桃林的风带着渐浓的暖意,吹过檐角的铜铃,发出叮咚的声响。白真知道,冬末的等待很快就要结束,春天会随着樱桃苗的生长而来,带着北荒的生机,带着昆仑虚的邀约,带着四海八荒的温情,落在桃林的每一寸土地上。而他们的故事,也会在这春暖花开里,酿出更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