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的黄沙口,雪落得轻软,像给麦囤盖了层白绒。打谷场的二十个麦囤整齐排列,每个囤顶都插着一根木杆,杆上挂着麻布旗 —— 旗面绣着各族的印记:楚地的麦穗弯着腰,月氏的驼铃缀着穗,漠北的狼图腾旁绕着麦芒,波斯的坚果嵌在麦浪里,连交趾的香蕉叶都画得鲜活。赵磊正和阿狼清点麦种,指尖划过驼毛袋上的 “太平麦” 绣纹:“这五百石分去漠北,巴图和腾格尔(新归附残寇首领)的部落各两百石,剩下一百石给月氏,让他们种在沙漠边缘的绿洲里。”
阿狼的粗布衫沾着雪沫,却攥着麦种袋不肯松手:“俺跟黑牙去送漠北的种,巴图的部落刚学会挖渠,俺得再教他们搭防风棚,不然雪压坏了苗。” 他妻子从灶房走来,手里提着陶壶,壶里是温好的麦仁酒:“路上喝这个暖身子,俺还烙了芝麻麦饼,裹在驼毛里,到了漠北还是热的。” 阿尘抱着个木盒跟在后面,盒里是他和小巴图、阿雪一起雕的 “合穗木雕”—— 三粒麦穗缠绕在一起,分别刻着 “黄”“沙”“口” 三个字:“爹,把这个带给腾格尔叔叔,让他知道,漠北的麦和黄沙口的麦是一家。”
送种队伍出发的第三日,雪突然密了起来。黑牙牵着马走在最前,马蹄踩在积雪里 “咯吱” 响,他突然停住脚步,鼻翼动了动:“有焦味。” 众人抬头望去,远处的雪雾里飘着一缕黑烟 —— 是腾格尔部落的方向!赵磊心里一沉,催马快行,转过雪坡就看见揪心的一幕:五个黑影举着燃烧的火把,正往麦种囤冲,囤边的漠北族人虽在阻拦,却因手无寸铁被推倒在地。
“是兀术的余党腾格尔!” 巴图从雪地里爬起来,额头渗着血,“他说要烧了麦种,让俺们永远靠他抢粮过活!” 腾格尔听见声音,回头露出满脸戾气,火把指向赵磊:“楚狗别多管闲事!这是俺们漠北的事,要么看着麦种烧,要么跟俺们抢粮去!”
阿狼立刻策马冲过去,手里的青铜刀挡在麦囤前:“腾格尔,你忘了上个月是谁给你部落送的粮?是谁教你种麦?烧了麦种,你部落的老人孩子开春吃什么?” 腾格尔却红着眼嘶吼:“吃什么?抢!俺们漠北人就该靠抢活!种麦太磨人,俺们等不起!” 说着就把火把往麦囤扔去。
“不许烧!” 阿尘突然从马车后冲出来,怀里抱着 “合穗木雕”,扑在麦囤前 —— 火把擦着他的肩膀落在雪地里,火星溅在木雕上,烧黑了一角。腾格尔看着孩子护着麦囤的模样,手里的第二支火把突然停在半空:那孩子的眼神,像极了他在漠北山洞里挨饿的小儿子,攥着半块草根饼不肯放手的样子。
黑牙趁机冲过去,夺下腾格尔的火把,将温好的麦仁酒递到他面前:“尝尝这个,是阿狼妻子酿的麦酒,比抢来的马奶酒暖。你部落的孩子,要是喝上热麦粥,就不会再啃草根了。” 虞姬这时也赶过来,从医箱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腾格尔部落孩子的小布鞋 —— 上个月她去送药时,孩子偷偷塞给她的,说 “等麦熟了,俺要穿新鞋去黄沙口”:“你看,孩子盼着麦熟,盼着太平,你忍心烧了他们的希望?”
腾格尔捏着布鞋,指腹蹭过鞋面上缝的麦粒图案,突然蹲在雪地里哭了。他身后的四个手下也放下火把,其中一个低声说:“首领,俺们也不想抢了…… 昨天去部落,孩子拉着俺的手说想种麦,不想再躲山洞了。” 腾格尔抹掉眼泪,站起来对着赵磊深鞠一躬:“俺错了…… 俺不该忘了孩子的盼头,求你们再给俺一次机会,俺想带着族人种麦,再也不抢了。”
赵磊伸手扶起他,把一袋麦种递过去:“这袋麦种给你,明天就教你部落搭防风棚。开春时,阿狼会来教你们混种,等麦熟了,你带着孩子来黄沙口,咱们一起打谷。” 腾格尔捧着麦种袋,雪落在袋上很快化了,像是给麦种镀了层暖光。
当晚,腾格尔的部落亮起了火把。各族人围着篝火忙碌:阿狼教漠北族人编防风草帘,草帘里混着乌孙的驼毛,防风又保暖;黑牙跟着波斯工匠哈桑,用硫磺粉和石灰混合,涂在麦囤底部防鼠害;虞姬带着妇娘们熬麦仁粥,粥里加了交趾的香蕉干和倭国的海苔碎,香气飘满整个部落。
阿尘、小巴图和阿雪蹲在篝火旁,用小刀修补被烧黑的 “合穗木雕”。腾格尔的小儿子阿古拉(与高句丽阿古拉同名)凑过来,手里攥着半块麦饼:“俺能帮你们修吗?俺会用漠北的松脂粘木头。” 三个孩子笑着点头,松脂融化的暖意里,四双手一起捧着木雕,把烧黑的地方磨得光滑,再刻上小小的狼图腾 —— 那是腾格尔部落的印记。
篝火渐旺时,赵磊站起身,举起陶碗里的麦仁酒:“今天咱们把最后一点余烬灭了,以后黄沙口、漠北、月氏、波斯…… 所有种麦的地方,都是一家人。开春后,咱们一起挖渠、种麦,让太平的麦浪,铺到每一片能长麦的土地。”
各族人都举起陶碗,麦酒的暖意在喉咙里散开。腾格尔喝着酒,看着篝火旁的孩子 —— 阿尘在教阿古拉念种麦口诀,小巴图在展示他的木雕,阿雪在分麦饼 —— 突然觉得,这比抢来的任何东西都踏实。阿狼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明年麦熟时,咱们在‘阿吉田’旁种一片漠北的麦,让阿吉也看看,漠北的土地上,也能长出太平麦。”
雪还在落,却盖不住篝火的暖。麦囤旁的麻布旗在风中轻轻晃,各族的印记凑在一起,像一幅活的太平图。赵磊望着远方的星空,手里握着那枚 “合穗木雕”—— 三粒麦穗缠绕着,刻着 “黄”“沙”“口” 的地方,又多了 “漠”“北” 两个小字。他知道,“以农止战” 的路,终于走过了最崎岖的一段,剩下的,就是和各族人一起,把麦种撒得更远,把太平守得更久。
第二日清晨,送种队伍继续前行。腾格尔带着族人送了三里地,手里举着那面绣满族徽的麻布旗:“俺们开春就种麦,等麦熟了,一定去黄沙口!” 阿尘从马车上探出头,挥着 “合穗木雕”:“阿古拉,俺们在‘阿吉田’等你!”
马车的铜铃声在雪地里回荡,麦种袋上的族徽映着朝阳,像一串跳动的火种。赵磊勒住马,回头望去 —— 腾格尔的部落里,已经有人在搭防风棚,雪地里的麦囤旁,阿古拉正用小铲子挖着坑,想提前种下一粒麦种。他笑着转头,对身边的虞姬说:“你看,春天还没到,希望已经发芽了。”
虞姬点头,手里攥着刚缝好的麻布护膝,护膝上绣着五粒缠绕的麦穗,旁边是一行小字:“太平无界,麦浪无疆。” 风拂过护膝,带着麦种的清香,飘向更远的漠北,飘向每一片等着春种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