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清晨没有晨光,只有铅灰色的云层压在城头,冷雨裹着雪粒砸下来,打在冻硬的血痂上,疼得人牙关打颤。韩信站在城楼角楼,手里攥着郑五留下的短剑,剑鞘上的血渍已冻成黑褐色——昨夜老兵们带回的粮草只够支撑两日,若今日不能彻底夺回黑松林粮道,雁门关里的数千弟兄,迟早要饿毙在这关墙之内。 “韩将军,俺们请战!”三十多个归楚营的老兵跪在雪地里,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有的断了手指,有的裹着渗血的绷带,却依旧挺直脊梁,手里的长戟插在雪地里,像一片不屈的林,“郑大哥为粮道死了,俺们要替他报仇,要把粮道夺回来!” 阿禾也跪在队伍最前面,脸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污,手里紧握着郑五生前用的长戟,戟杆上的木纹已被汗水和血水浸得发黑:“韩将军,让俺去!俺跟郑大哥学过黑松林的地形,俺知道哪儿能设伏,哪儿能绕后!” 韩信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郑五临行前嘱托“照顾好阿禾”的眼神,心里像被钝刀割着疼。可他知道,此刻没有退路——雁门关的弟兄们在等粮,齐地的百姓在等守,他不能因为个人情感,耽误了战局。“好。”韩信弯腰扶起阿禾,将自己的弩箭递给他,“记住,活着回来比报仇重要,郑大哥若在,也不希望你拼命。” 辰时过半,阿禾带着三十个老兵,背着仅有的干粮和火油,从密道再次潜入黑松林。雪粒落在脖子里,冷得像冰锥,可没人敢放慢脚步——他们知道,关里的弟兄们正饿着肚子盼着他们,郑五的魂,也在松林里等着他们把粮道夺回来。 黑松林里静得可怕,只有雪粒落在枯枝上的“簌簌”声。阿禾按照郑五生前教他的法子,在树干上刻下暗号,指引队伍往粮道深处摸去。转过一道山弯,终于看到燕军的粮囤——五十多个燕兵围着粮囤取暖,旁边还拴着几十匹驮粮的马,显然是臧荼派来守粮的主力。 “等俺扔出火油,你们就冲!”阿禾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裹着火油的麻布,借着风势扔向燕兵的篝火。火油遇火瞬间窜起丈高的火苗,燕兵们吓得纷纷跳起来,乱作一团。 “杀!为郑大哥报仇!”老兵们嘶吼着冲上去,长戟刺穿燕兵的甲胄,短剑砍向慌乱的身影。阿禾握着郑五的长戟,一戟挑翻一个燕兵,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个燕将举着长刀劈来——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老兵扑过来挡住他,长刀深深砍进老兵的后背,鲜血喷了阿禾一脸。 “李叔!”阿禾嘶吼着,转身一戟刺穿燕将的喉咙。老兵捂着伤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阿禾……好好活着……守好雁门关……”话没说完,头就歪了过去,手无力地垂落在雪地里。 阿禾抱着老兵的尸体,眼泪混着血水和雪粒往下掉,却没时间悲伤——远处传来马蹄声,臧荼派来的援军到了,黑压压的燕兵正朝着粮囤冲来,手里的弯刀在雪地里闪着冷光。 “快!烧粮囤!”阿禾抹掉眼泪,抱起火油往粮囤里扔。火苗很快吞噬了粮囤,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老兵们护着阿禾,朝着密道方向退,可燕兵追得太紧,很快就把他们围在中间。 “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燕将骑着马,手里的长刀指着阿禾,语气里满是傲慢。 阿禾握紧长戟,指着燕将怒吼:“俺们是楚地的兵,宁死不降!想夺粮道,先踏过俺们的尸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号角声——韩信和田横带着两千齐楚联军,从黑松林外冲了进来!联军的弩箭如暴雨般射向燕兵,田横握着长剑,一马当先砍向燕将:“臧荼的走狗!也敢在齐地撒野!” 燕兵们见联军主力到了,顿时没了斗志,纷纷扔下武器逃跑。阿禾和剩下的老兵们趁机冲出去,与联军汇合。可韩信的脸色却一点也不轻松——粮囤被烧了大半,剩下的粮食只够关里的弟兄们撑一天,而匈奴和燕军的主力,还在雁门关外虎视眈眈。 回到雁门关时,城楼上的士兵们早已等得焦急。看到联军带回的粮食,有人喜极而泣,可当看到只有阿禾和十几个老兵回来时,又纷纷沉默下来——他们都知道,又有弟兄永远留在了黑松林里。 阿禾走到郑五牺牲的密道出口,将老兵李叔的尸体放在雪地里,又把郑五的长戟插在旁边,对着尸体深深鞠躬:“郑大哥,李叔,粮道暂时夺回来了,你们放心,俺会守好雁门关,守好楚地的百姓。”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覆盖了尸体上的血迹,却盖不住城楼上弥漫的悲壮。韩信和田横站在城头,望着关外的联营,心里都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胜利——匈奴和燕军的兵力是他们的两倍,粮草又只够支撑一天,若赵磊的援军再不到,雁门关迟早要破。 “报!”一个斥候冒着风雪冲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染血的信,“将军!霸王的援军到齐南了!还有英布将军的水师,也沿黄河赶到了!霸王说,让咱们再守一日,明日一早,他就率军来解雁门关之围!” 韩信和田横对视一眼,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阿禾听到消息,激动得握紧了郑五的长戟——郑大哥没白死,援军到了,雁门关有救了! 可没等他们松口气,关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呐喊声——匈奴和燕军竟趁着风雪,发起了总攻!无数的云梯架在城墙上,匈奴兵踩着云梯往上冲,嘴里喊着“破城屠营”的口号,燕兵则在下面用撞木撞击城门,城门摇晃着,随时可能被撞开。 “守住!援军明日就到!”韩信嘶吼着,拔出长剑冲向城头。田横也率军守住城门,长剑砍得卷了刃,手臂被匈奴的箭射中,却依旧不肯退。阿禾带着剩下的老兵,在城楼上扔滚木、浇热油,手臂被热油烫伤,起了水泡,却依旧咬着牙,一遍遍地喊着“为郑大哥报仇”。 雪地里,尸体越堆越高,鲜血染红了积雪,又很快被新的雪覆盖。一个年轻的齐兵中了箭,倒在阿禾身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嘴里喃喃着“想回家看爹娘”。阿禾捡起麦饼,眼泪掉在上面,却依旧握紧长戟,朝着冲上来的匈奴兵刺去——他知道,只有守住雁门关,更多的人才能回家,才能见到爹娘。 夜幕降临时,匈奴和燕军终于暂时撤退。雁门关的城楼上,只剩下不到一千个能战斗的士兵,每个人都浑身是伤,有的靠在城墙上喘着气,有的则永远闭上了眼睛。韩信和田横站在城头,望着关外的联营,雪落在他们的甲胄上,很快就积了厚厚的一层,却没人敢去扫——他们怕一动,就再也站不稳了。 阿禾坐在郑五的长戟旁,怀里抱着老兵李叔的短剑,望着吴县的方向。他想起郑大哥说要带他去吃新蒸的麦糕,想起虞姬夫人温柔的笑容,想起吴县田垄上的稻子——这些,都是他们用命守护的东西,绝不能让匈奴和燕军毁了。 “明日,咱们就能赢了。”阿禾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郑五和李叔的魂说,“明日援军到了,咱们就能把他们赶出去,就能回家了。” 雪还在下,雁门关的灯火亮着,微弱却坚定,像黑夜里的一颗星,照亮着联军最后的希望。属于楚地的战斗,还在继续;属于他们的悲壮,还在书写。但他们都相信,只要再撑一日,只要援军一到,胜利就会到来,那些牺牲的弟兄,也终将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