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十月,吴县的晒谷场被秋阳镀上了一层金。刚脱粒的麦粒在竹席上摊成扇形,风一吹就滚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无数颗小金珠在跳跃。阿禾握着郑五的旧木耙,弯腰翻动麦粒,耙齿划过竹席时,能勾出均匀的纹路——这木耙是郑五生前用枣木做的,柄上还留着他握出的浅痕,阿禾每次用它晒粮,都觉得像是在和郑五一起守护这些粮食。 “阿禾哥!齐地的竹席到了!比咱们去年的宽半尺!”小豆子扛着一卷新竹席跑过来,席子上还带着松针的清香,是田横从齐地崂山竹林砍的,特意让匠人编得密些,晒粮时不漏麦粒。他身后跟着两个齐地农匠,手里提着一个木盒,里面装着测粮湿的“水分仪”,是齐地新制的工具,能算出麦粒晒到多少干度适合入仓。 “王师傅,辛苦你们特意送过来!”阿禾直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王师傅笑着打开木盒,拿出水分仪:“田将军说,今年收成好,麦粒多,怕你们晒粮时把握不好干度,让俺们带这仪器来,再教你们怎么看。这麦粒要是湿度过高,入仓容易发霉,可不能白费了秋收的力气。”他捏起一把麦粒,放在仪器上,指针转了两圈停在“安全线”上,“你们这麦粒晒得好,再晒半天就能入仓了。” 阿禾凑近看了看仪器,心里一阵踏实——幸好同盟及时送来工具,不然这么多麦粒,要是因为湿度过高坏了,真是对不起辛苦护下来的收成。他想起郑五生前总说“晒粮要凭经验,更要凭细心”,如今有了新仪器,细心又多了一层保障。 晒谷场的角落,张婶正带着妇人们腌冬菜。大缸里的白菜码得整整齐齐,撒着淮南送来的粗盐,是英布将军让人从淮河畔的盐场运的,比吴县的盐更提鲜。张婶手里拿着的腌菜石是老张的旧物,石头被磨得光滑,压在白菜上正好能控出水分。“阿禾,你们晒粮累了,就来吃口腌菜!”张婶擦了擦手上的盐粒,“这菜要腌足四十天,冬天配着新米粥吃,暖身子。” 郑母也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陶瓮,里面是刚煮好的新米粥,用的是今年的新米,熬得稠稠的。“孩子们,先喝碗粥垫垫肚子!”郑母把粥盛在郑五的旧碗里,碗沿的磕碰处沾着米粒,“阿五以前晒粮,总爱喝碗热粥,说这样有力气翻粮。如今俺也煮些,你们也暖暖身子。” 刘邦蹲在晒谷场边缘,帮着李伯修补旧粮囤。他手里拿着的竹篾是淮南送来的新料,比吴县的竹篾更有韧性,编起来也更顺手。“老刘,你这编粮囤的手艺,比俺家那口子还强!”李伯递过一杯凉茶,“今年麦粒多,咱们得把粮囤修结实些,别到时候装不下。” 刘邦接过凉茶,喝了一口,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以前在彭城,哪管粮囤结不结实?只知道抢了粮食就走。如今才明白,看着粮囤装满,比抢十车粮还踏实。”他望着晒谷场上的麦粒,突然觉得,这才是他当年该追求的“天下”——不是宫墙里的权力,是田埂上的稻穗,是晒谷场上的麦粒,是百姓手里满满的粮袋。
午后的天突然变了脸,西边的云层渐渐厚起来,风也变得凉飕飕的。“要下雨了!快把麦粒收起来!”赵磊的声音从晒谷场入口传来,他身后跟着虞姬,两人手里各提着几卷油布——是淮南水师送来的防雨布,英布将军特意叮嘱“秋收后多备些,防着秋雨坏粮”。 百姓们立刻行动起来:男人们弯腰用木耙把麦粒归拢,女人们拿着布口袋装粮,孩子们则跟着递口袋绳。阿禾握着郑五的旧木耙,把散落的麦粒往中间赶,耙齿勾着麦粒,每一下都不敢怠慢——这些麦粒是抗旱、防虫才护下来的,绝不能被雨淋湿。 刘邦和李伯合力推着粮车,把装好的麦粒往粮仓运。粮车的轮子是齐地送来的新木轮,比旧轮子更耐磨,跑起来也稳。“再加把劲!还有最后几袋!”刘邦喊着,额角的青筋都爆起来,手里的车把攥得发白——他知道,这些麦粒是百姓的命,是英雄们用命护下的希望,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雨点终于落下来时,最后一袋麦粒也搬进了粮仓。大家靠在粮仓门口,看着雨帘把晒谷场打湿,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郑母给大家递上热粥:“快喝点粥暖暖身子,别淋了雨着凉。”阿禾接过粥碗,喝了一口,新米的香甜混着暖意滑进胃里,突然觉得,这粥比任何时候都好喝。 雨停时,夕阳又从云层里探了出来,给粮仓的青砖镀上了一层金边。阿禾想起该给忠魂碑送些新晒的麦粒,便从粮仓里捧出一把最饱满的,用郑五的旧布巾包好,又带上张婶腌的冬菜、郑母煮的米粥,往碑的方向走。小豆子、张婶、郑母也跟着,手里拿着齐地的竹席碎片、淮南的盐袋,还有孩子们画的晒粮图。 忠魂碑旁的桃树上,果子已经红了小半,在夕阳里透着甜意。阿禾蹲下身,把麦粒撒在碑前的石台上,又把米粥盛在郑五的旧碗里,放在每个名字前:“郑大哥,张叔,周将军,麦粒晒好了,已经入仓了,用的是齐地的新竹席、淮南的防雨布,大家都齐心,没让粮食受一点潮。这冬菜是张婶腌的,冬天配粥吃,暖身子,你们也尝尝。” 小豆子把晒粮图贴在碑上,图里有阿禾翻粮、王师傅测水分、刘邦修粮囤的模样,角落还画了个粮仓:“郑五叔叔,俺们的粮仓装得满满的,明年春天,俺们还要在碑旁种稻子,让你们看着稻子长起来!”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走到周泰的名字前,把一颗红透的桃子放在碑上:“周将军,这桃子是碑旁桃树上结的,甜得很!您护的淮河边,今年也有桃子吗?英布将军说,冬天要在淮河上办龙舟宴,到时候俺们给您送桃子去!” 张婶走到老张的名字前,把老张的旧腌菜石放在碑旁:“你放心,冬菜腌得好,冬天百姓们有菜吃。你要是在,肯定会笑着帮俺搬腌菜缸,说‘多腌些,让孩子们冬天也有鲜菜吃’。” 赵磊和虞姬也来了,手里提着一个木盒,里面装着齐地的新麦种和淮南的冬菜种子——是田横和英布特意让带来的,要放在碑前,让英雄们也沾沾冬储的喜气。“弟兄们,”赵磊轻声说,“麦粒入仓了,冬菜也腌了,今年的冬储都备好了,百姓们能过个踏实冬了。你们用命护下的土地,如今处处是安稳;你们守护的太平,如今正结出冬实的果实。” 虞姬从木盒里拿出一块绣布,上面绣着晒谷场、粮仓和桃树,是她前几日绣的,轻轻盖在碑上:“周将军,您护下的淮河,如今还在滋养着百姓,水师的粮船已经把新米运到了齐地和淮南,您看这满仓的麦粒,多像您当年守护的信念,沉甸甸的,满是安稳。” 夕阳渐渐落下,余晖洒在碑前的麦粒和桃子上,泛着温暖的光。百姓们渐渐散去,阿禾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忠魂碑——那里的麦粒、冬菜和绣布,在暮色里透着暖意,像是英雄们在微笑着回应。 往回走的路上,小豆子突然说:“阿禾哥,冬天来了,咱们给碑旁的桃树裹层草绳吧!别让它冻着,明年还能结更多桃子!” 阿禾点头,心里满是期待。他望着远处的粮仓,粮囤在夕阳下泛着光,晒谷场的竹席还摊在那里,等着下次晒粮。赵磊和虞姬并肩走在前面,虞姬轻声说:“等冬天闲了,咱们把学堂再扩两间,让齐地和淮南的孩子也能来读书,再教百姓们编竹席、腌冬菜,让同盟的日子过得更踏实。” 赵磊握紧她的手,望向漫天的晚霞——晚霞染红了粮仓,染红了忠魂碑,也染红了百姓们归家的路。属于楚地的故事,早已不是“霸王再兴”的征战传奇,而是“十月晒粮”的民生长卷——是齐地的竹席、淮南的盐袋,是百姓们握着木耙的手,是英雄们留在世间的温暖念想。这份念想,会跟着粮仓里的麦粒一起,守护着每一个安稳的冬天,跟着春天的桃树一起,长出新的希望,永远留在这片被守护、被珍爱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