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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星恍惚地走回那间等候室。

推开门,时间仿佛在这里凝固了。王鸿飞和李静宇依然保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角落里的工作人员弹奏的古筝声淙淙流淌,一切都和她离开时别无二致。

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会面,此刻遥远得像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径直走向王鸿飞,脚步有些虚浮。没等王鸿飞反应过来,她便旁若无人地岔开双腿,面对面跪坐在他腿上,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的肩窝,像寻求庇护的幼兽般,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喘息。

王鸿飞在她进门时就察觉了异常——她面色潮红,眼圈泛着刚哭过的红晕。此刻,两人身体紧密相贴,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皮肤不正常的灼热,嗅到她发间、身上带来的那股陌生的残余异香。她呼出的灼热气息喷在他的耳廓和颈侧,带着那股香气,让他身体瞬间绷紧,产生了本能的生理反应。

但更强烈的,是心头骤然拉响的警报。

“晚星?”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试图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声音因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你怎么了?先从我身上下来,坐到旁边去。”

林晚星却像是被某种情绪或药物魇住了,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收紧了手臂,在他怀里不安地蹭了蹭,带着鼻音撒娇般嘟囔:“不嘛……这样舒服一点……抱着你,头没那么晕了……”

就在这时,工作人员适时地出现在门口,声音平和:“下一位访客,可以进来了。”

原本按顺序该轮到王鸿飞,但此刻的李静宇感觉自己像个几千瓦的巨型电灯泡,再待下去就要被烤焦了。他几乎是弹射起步,抢在王鸿飞开口前连忙举手示意,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

“该我了该我了!我先进去!”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朝门口走去,经过王鸿飞身边时,递给他一个“你自求多福,我先撤了”的复杂眼神。

门被轻轻带上。工作人员的古筝声依旧,等候区里还剩下紧拥的两人,和一个被遗留在危险之地的秘密。

因为有弹古筝的工作人员在场,王鸿飞不便多问。

他强压下身体的异样反应,一手环住林晚星的腰背,另一只手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般,在她后背轻轻拍打着。这个动作既带着安抚,也巧妙地维持着两人之间最后一点安全距离。

在王鸿飞轻柔的拍抚和舒缓的古筝声中,林晚星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她确实累了,不仅是身体,更是精神上的耗竭。眼皮越来越沉,但她强撑着不愿完全闭上。

直到王鸿飞试探着起身,将她缓缓从自己身上剥离,小心翼翼地放倒在微凉的地板上。

躺下的林晚星似乎清醒了些,呼吸平稳了许多,长睫像蝶翼般微微颤动,眼睛半睁半闭,仍带着几分迷离。王鸿飞正要起身去给她倒杯水,她却突然伸手,柔软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这动作看起来像极了情人间的撒娇。她将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带着残留哭腔的微哑声音说:

“录音笔……不小心,掉在蒲团下面了。”

王鸿飞眼神骤然一凝,所有的旖旎念头瞬间被这个信息驱散。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顺势理了理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嘴唇贴近她耳边,用气声迅速回应:

“知道了。别担心,我会处理。”

说完,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顺势在她身侧的蒲团坐下。一只手仍轻轻拍着她的手臂,节奏稳定,如同哄慰一个不安的孩子入睡。

自始至终,角落里那位弹奏古筝的工作人员,都如同设定好的背景程序,眉眼低垂,指尖在琴弦上行云流水,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悠扬的琴声填满了寂静的空间,也巧妙地掩盖了所有不为人知的低语与秘密。

在王鸿飞轻柔的拍抚和舒缓的古筝声中,林晚星的意识在药效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逐渐模糊,但心底某个角落依然保持着惊厥。她感觉自己像漂浮在温水里,身体沉重,思绪却异常清晰。

这时,李静宇回来了。他扫了一眼室内,目光在林晚星的脸上停留一瞬,然后默不作声地选了个最远的蒲团坐下,闭目养神。

工作人员再次出现,对王鸿飞做出邀请手势。王鸿飞起身时,李静宇已经睁开眼,在他开口前就点了点头:

去吧,这里有我。

王鸿飞离开后,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突然,古筝声停了。弹奏的工作人员站起身,活动着手指走向李静宇,压低声音:

宇哥,这姑娘什么来头?老大今天用的可是珍藏版的醉生梦死。下了血本了。

李静宇抬眼,目光锐利地扫过对方:做好你分内的事。

工作人员讪笑一下,却不死心:要我说,您要是肯回来,二当家的位置还不是您的?何必在外面...

人各有志。李静宇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我现在的生活,踏实。

地上,林晚星的呼吸依旧平稳,心中却已翻江倒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如同擂鼓。

身体的疲累和残留的药效让她眼皮沉重,无法睁开,更不敢动弹分毫,但刚才那番对话,却一字不落地、清晰地钻入了她的耳中,每一个字都重锤敲击着她的认知,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王鸿飞走进那间半圆形房间时,室内的氛围已与林晚星在时截然不同。

百叶窗被完全拉至顶端,一扇窗户开了条缝,深秋的冷风鱼贯而入,将先前甜腻的异香涤荡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清冽如刀锋的空气。窗外的天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将房间照得透亮,也照出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在闻先生点头示意后,王鸿飞在他对面的蒲团坐下。他刻意调整了一下坐姿,借着身体的掩护, 手不动声色地往蒲团下一探,指尖立刻触碰到那个小巧冰冷的金属物。他心中一定,迅速将录音笔攥入掌心,顺势滑入裤袋深处。

闻先生这才缓缓睁开眼,笑容依旧温和,仿佛能包容万物:“此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鸿飞直视着他,目光如炬,没有任何迂回:“我只问一句,我女朋友刚才,是不是被你下了迷药?”

闻先生低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 “答案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心里既已有了判断,又何必向我寻求印证?”

这句话成了点燃引线的火星。王鸿飞猛地站起身,矮桌腿在地板上刮出短促的噪音。 他几步跨到闻先生面前,一把揪住他洁白的衣领,举起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落下——

“砰!”

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在闻先生颧骨上。他的头偏了偏,嘴角立刻渗出一丝殷红。

闻先生竟也不恼,他甚至没有去碰触伤处,只是抬手用指腹缓缓擦去血迹,甚至还对闻声出现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得像在吩咐一件寻常小事:“通知下去,今日缘尽于此,请后面的客人改日再来。”

待工作人员退下关好门,他才转回视线,看向因愤怒而胸膛起伏的王鸿飞,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怜悯:

“王鸿飞,”他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或者,我该叫你‘王守山’?” 他微微停顿,欣赏着王鸿飞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这是你第三次求见。你以为,此次,若非借了那姑娘的东风,你配踏进这扇门吗?”

王鸿飞瞳孔骤然紧缩,拳头再次握紧,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坐下吧。”闻先生指了指对面的蒲团,语气竟带着一丝奇异的宽容,“看在那位小仙女的份上,这一拳,我受了。”

眼看王鸿飞怒意未消,似要再次动手,闻先生忽然抬手,不紧不慢地解开了颈下的两颗盘扣,微微扯开衣襟——

露出的并非狰狞纹身,而是线条分明、精悍如猎豹的锁骨与胸膛轮廓,肌肉的纹理在冷光下清晰可见,无声地宣告着其下蕴含的、绝非王鸿飞这等身材可以抗衡的力量。

他并未做出任何攻击姿态,只是平静地整理好衣襟,将扣子一粒粒系回。整个过程从容不迫,仿佛刚才展露的不过是一幅寻常画卷。

“年轻人,”他抬眼,目光如古井无波,“愤怒是野兽的牢笼。我让你这一拳,是理亏,也是规矩。但我的规矩,不是让你用来拆房子的。”

王鸿飞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仿佛能冻结他沸腾的血液。 他强压下翻涌的怒火,重新坐回蒲团上。

闻先生看着他,脸上那层悲悯超脱的圣人外衣悄然褪去。他随意地一撑身,竟直接坐到了旁边的小茶桌上,双腿垂落,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闲适,俯视着王鸿飞。

王鸿飞眉头一拧,毫不犹豫地伸手,“哗啦——哐当!”一阵杂乱的声响,将自己身旁小桌上的香炉、文竹、笔墨尽数扫落在地。香灰泼洒,文竹倾倒,墨汁在微水泥地面上晕开一片狼藉。他也利落地翻身坐上光秃的桌面,与闻先生面对面平视。

两人之间最后那点虚伪的客套,随着散落一地的物件,彻底粉碎。

“说吧,你来的目的。”闻先生开门见山。

“想请闻先生找个有实力的买家,买下一幅价值两百万的画。”王鸿飞直接抛出条件,“事成之后,利润的50%,尽归先生。但我需要让买画人明确告知画廊,画能卖出,是我的功劳。”

闻先生轻轻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在商言商,这点好处,恐怕不够吸引人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带着钩子,声音压低,却清晰无比:

“再加一个条件——刚才那位,林晚星姑娘。让她……常来坐坐。”

王鸿飞瞳孔骤缩,猛地从桌面上站起,转身就往门口走,语气斩钉截铁:

“不可能。免谈。”

“年轻人,别急着把路走死。”闻先生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身后传来,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有些决定,像酿酒,需要时间的沉淀。这样,我先送你一份‘小惊喜’,等你尝过滋味之后,再决定也不迟。”

王鸿飞脚步在门口顿住,没有回头,声音冷硬如铁:

“我等着看你的‘惊喜’。利润分成可以再谈,但其他的,我绝不可能改变主意。”

说完,他一把拉开移门,冰冷的穿堂风瞬间涌入,他头也不回地踏入走廊,将那间充斥着算计与欲望的半圆形房间,彻底甩在身后。

王鸿飞走回等候室时,林晚星已经被李静宇扶着靠墙坐起,正小口啜饮着杯中的苦丁茶,眉头微微蹙着。

见他进来,她眼睛一亮,扶着墙壁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抓住他的胳膊借力:“鸿飞哥,你回来啦?我们可以走了吗?”

王鸿飞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三人默契地起身,去二楼换回自己的衣物。随后,李静宇驾车载着他们驶离了这栋隐匿在山沟中的灰色小楼。

车子行驶在回城的路上。林晚星似乎格外贪恋这份安定,她侧身紧紧搂着王鸿飞的腰,耳朵贴在他左胸,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过了一会儿,她仰起头,凑到他耳边,用气声悄悄问:“录音笔?”

王鸿飞低下头,用口型无声地告诉她:“拿到了。”

她松了口气,随即又小声追问:“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

王鸿飞看着怀中女孩清澈中带着一丝疲惫的眼睛,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无论前路多么艰难,无论那幅《落英》关乎他多少前途与认可,他都绝不会用牺牲她的一分一毫去换取。

守护的底线,明知是代价,依然选择不交换。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尽力放得轻松:“哪有那么容易谈成。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我再想别的办法。”

林晚星闻言,立刻竖起一个大拇指,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嗯!天无绝人之路!鸿飞哥,我帮你一起想!”

说完,她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精力,重新安心地靠回他胸口,阖上眼睑。规律的“咚—哒—”声像是最好的安眠曲,伴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

前面开车的李静宇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着打趣:“哎哟喂,我这后视镜都快被糖糊住了,甜得齁嗓子!真后悔啊,结婚结早了,这狗粮吃得我猝不及防。”

王鸿飞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却也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林晚星靠得更舒服些。

车窗外,晚霞漫天。所有暗涌与波涛,最终都沉淀为归途上的片刻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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