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甩开蹄子,拉着牛车走在尘土爆飞的土道上,它的髋骨高高突出,后臀瘦得几乎没有肉,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甩动着。。
“大叔,你这牛可没有去年壮实了。”
“唉,刚收完秋还没缓过劲儿来呢,大队没啥副业就把它赶出来了。”
“那别的大队都有啥副业?”
李占庆回过头,竖着耳朵听着俩人唠嗑。
老瘸头抱着用破棉袄罩住的双腿,唏嘘不已,“有漏粉条的,有养猪养羊的,有靠山的大队捡野板栗、核桃、中药材的。
我们隔壁羊沟子,以前有户人家会做豆腐,现在他们大队给捡起来了,家里出两个人做豆腐,给满工。
我们大队穷养不起牲口,就编草帽、草绳、柳筐这些,供销社会收购。”
李宝根搁心里琢磨着,这一个来月也不能干耗着,随即搭话问:“大叔,你们这猎户多吗?”
“嗯——有十几个吧,跟咱挨着的公主岭,长白山那边多,这营生得有人领着干个几年,里面门道多了去了。”
“那确实,听说猎犬都得养好几条。”李宝根点点头,他倒是不担心,遇到大家伙干得过就干,干不过就往空间里一躲,谁来了拿他都没辙。
见儿子不安分又要起刺,李占庆眼带忧虑的插话问:“大兄弟,你们这猎物多吗,都有啥呀?”
老瘸头闻言一副苦大仇深相,“主要是野猪,那群畜牲哪年秋收都下来霍霍粮食,冬天封山之前,公社会组织民兵进山围猎,
普通山边没有野物,得进特别深的地方,都是让老猎户领着拿着枪进山,一去好几天,就这每年还有人受伤呢。”
李宝根频频点头,“唉,可不是嘛,咱一般人可没那手艺,进了林子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粮食带不够没体力很容易死了,这打猎啊,可比种地危险多了。”
老瘸头吸了吸鼻子说:“就算你有本事,用村里枪打到的东西就是集体的,要上缴大部分猎物,公社组织一起打猎给民兵算公分,因为得到的太少,现在很多人都不乐意去了。”
三人说着话,两个庄稼汉侃着大山,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牛车到了公社,李宝根对着老瘸头说:“大叔,先到一下邮局,我去取点东西。”
“哎,好嘞!”老瘸头鞭子一甩,指挥着老牛转了个弯。
到邮局门口,李宝根跳下车,边走边从挎包里翻出包裹单和介绍信,这年头会检查邮件,一些东西都寄不了。
进屋走到柜台前,对里面的营业员说:“同志,我取包裹。”
女营业员走过来,打量了一下他,接过递进来的介绍信和包裹单,拿起来认真核对了一下,
“你的包裹太沉了,自己进来取!”邮局营业员把介绍信还给他,打开了旁边的柜门。
“谢谢同志!”李宝根道了句谢,走进去将个大布口袋扛肩上就走。
他出门将袋子放在牛车上,拍了拍手,见老爷子坐起来了,关心的问:“爷,感觉好点没有?”
“缓过来了,没啥事儿了。”
“那就好,大叔都办妥了,咱走吧!”
“好嘞,驾驾——”
牛车再次启程,后继无力的慢悠悠前行,到达老虎沟时还不到4点,天色还算早。
一群在村头大碾子上,草垛子边玩耍的小孩子,像被定身了一般,停下手里的动作,稀奇的往这边看着。
李宝根想到堂哥家的娃,冲着小崽子们喊了一嗓子,“大毛,二毛回家了!”
猫在草垛子里的大毛听了,惊喜的从地上蹦了起来,“哦,宝根叔来了。”
他从后面抱起旁边的二毛,还不停的跟旁边的小伙伴炫耀着,“这是我宝根叔,是城里的工人!”
李宝根见二毛像被拎小猫一样,被他悠荡着露出了肚脐眼,赶紧跑过去接了过来,把两人抱到牛车上。
俩小家伙乖乖的叫人,“二太爷,”他又歪着头看着李占庆不知道叫什么……
“这是二爷爷,我爹!”
“二爷爷!”
李占庆笑眯眯的挨个摸了摸,“哎哎!俩小子蛋挺皮实。”
牛车轻车熟路的停在大爷爷家院门口,李宝根挨个把孩子抱下车,俩个崽子嗷嗷叫的冲进院里,大声嚷嚷着,“太爷,我二太爷他们来了!”
将老爷子搀下车,屋里传来说话和脚步声,“老二,你过来了!”
“大哥,身体不挺好的吗?”
“大爷,是老二。”
李宝根把布袋拎下车,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大叔,这是路费,麻烦你了。”
老瘸头喜笑颜开的接过钱,“不麻烦不麻烦,你要用车还去红星公社找叔!”
“成,你回去慢点!”
老瘸头坐上牛车挥挥手,“哎,好嘞,你赶紧回屋吧!”
李宝根转过身,见覃香莲正站在后边,笑眯眯的等着他,他忙笑着过去搀住她,“大奶,看你身子骨不错啊!”
“哎,好着呢,咱也赶紧进屋。”
大毛从屋里跑出来,呜呜往外跑,“太奶,我去喊人啦!”
“慢点跑别摔了!”
李宝根拎着布袋跟着她往屋里走,“咋没看见我大爷二叔他们?”
“都弄柴火捡山货去了,咱这冬天费柴火,不下雪就得不停去划拉。”
屋里,老哥俩已经坐在上炕,手拉着手唠起了一年的变化,李占庆坐在旁边不时插一句嘴。
“宝根,你上炕暖和暖和。”
家里没有热水,覃香莲招呼完,着急走到厨房,把做好放在锅里热着的饭端出来,点火烧上水。
李宝根从屋里出来,瞧见小老太忙得脚不沾地,便蹲在灶坑边帮着烧起火来。
覃香莲和着面,往屋里赶人,“哎呀不用你,赶了好几天的路,赶紧回屋歇着去,我自己能弄得过来。”
“大奶我不累,过来烤烤火。”
“你这孩子!”
跟上次一样,上车饺子下车面,小老太把攒起来的面粉全用了,上次就没吃饱,这次可得招待好了。
水开了,小老太连忙倒出几碗水,李宝根端进屋三碗,回来坐在小板凳上,捧着碗吸溜吸溜的边喝边添火。
覃香莲发了狠,荤油葱花炸锅,添上水白菜丝淋上点酱油,待水响边了,把切好的面条下到锅里,往里卧了六个鸡蛋。
李宝根闻着香味儿,肚子饿得咕咕叫,“大奶,卧鸡蛋我要吃带溏心的。”
“就你小子会吃。”
覃香莲先铲出两个放到碗里,等手擀面好了,将三个大二碗挨个装满,又往里舀了些汤。
两人端着碗进了屋,她张罗道:“先别唠了,赶紧趁热吃,不够锅里还有呢。”
爷仨也不虚头巴脑的假客气,这一路热灶一把,冷灶一把,着实折腾够呛。
屋里响起啼哩吐噜的吸面声,老两口笑呵呵的看着吃得喷香的三人。
一大碗热汤面下肚,李宝根身上热乎乎的,知道大锅里还有,直接拿着筷子又挑了一大碗,回到桌上给爷俩拨了一些。
原汤克原食,一大碗汤下肚,他都快喝到嗓子眼冒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