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占庆扶着老爹躺在了另一个铺位上,他长出了口气,一脸劫后余生,“这火车咋这么多人呢?刚才有个小子从别人头顶上跃过去的。”
李宝根掏出水壶放在小桌板上,给老爹解释,“现在全国响应号召支援三线建设,各地的人员调动频繁,许多人来来往往。
附近的招待所每天都人声鼎沸、络绎不绝,有人从北跑到南连着七八天,坐的地都没有。”
“哎呀,那还多亏你小舅子,不然咱上哪弄卧铺票去!”
李宝根抬头看了看这间卧铺,“这是列车员的休息铺,大部分代车组都会卖了分钱,我们上次回来,也是找列车员串换的,如果是出公差的人,不给开火车票没法报销。”
“哦!那就算是工人,也没几个人坐的起卧铺了。”
李宝根一脸意有所指的说:“有钱人很多的,不过他们不敢明面上肆无忌惮的花。”
李占庆了然的点点头,好信儿的问道:“你小舅子也18了,对象的事有着落了吗?”
李宝根摇摇头,不太担心的说:“他太跳脱还没定性呢,找个媳妇不难,铁路正式列车员挺有油水的。
去年饥荒,一小袋粮食都可以找媳妇,何况他有工作家里条件现在也不差,就是没遇到合适的呢。”
他搁心里寻思,过两年就是下乡潮,没工作的姑娘不结婚就得下乡,那媒婆忙得跑断腿,不想下乡的都愿意嫁这些有工作的。
爷俩说了一会儿话,李宝根爬到了上铺,把大棉袄脱掉搭在身上,“爹,坐累了就躺下睡会,咱得在车上待两三天呢!”
“我还不累,你眯会吧!”
李占庆趴在小桌板上,不错眼的盯着窗外,掉了一半叶子的杨树林,和偶尔闪过的村落,
“行吧!”李宝根又瞧了眼睡着的老爷子,年纪大了,这精神头可不如去年好了。
“咣当咣当——”
躺在微微晃动的床铺上,李宝根闭着眼睛,听着火车轮与铁轨的碰撞声,迷迷糊糊的就悠过去了。
三天两夜的路程,车窗外的风景,由斑斓转为发黄的荒野。
越是靠近哈市,那股凛冽的、清新的寒气,越是迫不及待的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
他们爷仨将布袋里带的吃食造得差不多,列车也驶进了三棵树火车站,列车员来回叫了两遍站点。
李宝根将剩下的几个煮鸡蛋,装进大衣兜里,空布袋叠吧一下,塞进挎包里。
李占庆回头瞧了瞧铺位,见没落下啥,才搀扶着精神不振的老爹往车门走。
火车“呲——”的一声停好,爷仨随着上下车拥挤的人潮,出了站台。
“爹你跟紧了。”
“诶,你在前头走就行,我跟得上。”
李宝根将爷俩在候车室安顿好,看着脸色不好看的老爷子说:“爷,要不咱在这的招待所,休息一天再去大爷爷家。”
老爷子靠在儿子身上摆摆手,“我没事,就是坐得时间长头重脚轻,一会儿见见风,吹吹就好了。”
“那成吧,我先去买票了。”李宝根见老爷子固执,便脚步匆匆的跑去排队。
买好到三岔口的车票,拿着水壶打了些开水,回到候车室喂给爷爷喝。
三棵树(哈市)火车站,是大型中转站,李宝根望着排在闸口外,等着检票的长龙就直打怵。
他背着老爷子不敢往前面挤,只能慢吞吞的跟在其余旅客后面,一点点的往前挪。
李文儒趴在大孙的背上,心里不免有些哀伤,他这身子骨大不如前,明年再折腾就是给孩子们添乱了。
李占庆在后边护着老爹,随着人流,挤上了没处下脚的站台。
李宝根将老爷子放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股强劲的寒风扑面而来,让李文儒瞬间清醒些。
李占庆吸了吸鼻子,把大棉袄又裹紧些,“哎呦喂,这才11月份也忒冷了,得亏听老小的话穿着厚棉袄过来,不然人非得冻硬了。”
火车进了站,爷仨没有再挤,直接站到了火车连接处。
李宝根将布袋子铺在车厢地上,招呼着,“爹,你坐这上面歇一会儿。”
“诶,都铺开,你们在坐下。”
“爷,我不累站一会儿就到了。”
李占庆扶着老爹,把他大衣后摆整理好,才让他坐在上面。
老爷子靠在儿子的腿上闭目养神,李占庆稀罕八叉的看着窗外平坦的黑土地,羡慕得直流口水。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李宝根费劲巴力的背着穿着厚实的老爷子,出了火车站,见人要往下滑又往上颠了颠。
李占庆在后面小心的护着老爹,紧紧跟着儿子穿过大马路,又往前走了100多米,瞧见一辆牛车停在道边的胡同口。
穿得破衣烂衫的老瘸头,把手揣进袖口里,蹲在墙根下望着来往的行人。
唉——!三天没开张了,农闲以后这十来天就挣了9毛钱,一出来一大天,这活还干赔了。
当他看见街面上直奔这边来的三人,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使劲儿睁开不大的眼睛,定睛一瞧。
哈哈——,老瘸头激动的站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真是老天饿不死瞎家巧,他的大主顾来了。
老瘸头连忙迎了上去,热情的喊道:“小伙子,你们爷几个又来走亲戚了。”
李宝根闻言抬起头,不由得笑了,“哎,大叔,就奔着你来的,你身体挺好的?”
“好好好,老爷子这是咋了?”
“没啥事,就是坐车时间长,有点累。”
老瘸头连忙走在前面,把车上的稻草又垫厚了一点,附和着说:“岁数大了出门可不遭罪咋地,快赶紧把人放到车上。”
李占庆先趴上车,让老爹躺在他的腿上缓缓。
李宝根三两下脱掉大棉袄,盖在老爷子身上。
老爷子挣扎把棉袄往下拿,着急的说:“大孙,我不冷,快拿下去。”
李宝根拍拍胸脯,又把棉袄给他盖好,“爷,我里面还穿着一件棉袄呢,你躺着不动,一会儿风一吹就透了。”
李占庆担心的看着老儿子张了张嘴,左右为难。
李宝根见老爹要脱衣服,忙按住他的手摇摇头,转头对老瘸头说:“大叔,咱们走吧!”
“哎,走喽!”老瘸头一松车闸,轻轻甩一下鞭子。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