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兰一瞧李宝根骨节匀称的手就知道没干过活,身上穿得也不像一般人家能供得上的。
她心下不由暗暗琢磨起来了,手上却没闲着,她麻利的把一个盆子涮了涮,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不好意思的说:“刚刷完大锅,还没焊热水呢,这水有点凉。”
“二妈没事。”
“宝根,你今年多大了?在小队干啥活啊?”
李宝根闻言洗手的动作顿了一下,不由笑着回话道:“我过这个年就18了,在钢铁厂当采购员。”
“……啊?采购员?”王小兰惊讶的失声而出,愣愣的递过去一块打着补丁的蓝布,让他擦手。
李宝川对着洗完手进屋的人问道:“宝根,你是工人吗?”
李宝根刚要回话,就被李占余接过话茬,他吸溜了一口面条,得意的笑着说:
“咱家宝根可能了,不光自己端铁饭碗,还把他二姐两口子,我家的三个小子都弄城里上班去了,在我们十里八乡都是出名挂号的人。”
李宝根一瞬间脸上爆红,虽然大爷说的是事实,但当着这么多人面夸,他脸皮太薄觉得有点羞耻,他一溜烟上了炕,端起饭碗掩饰尴尬。
正在吃面的李占余看他这糗样,无声的笑了一下,逗趣的说:“臭小子还不好意思了。”
屋内众人被惊了一下静得针落可闻,李文彦歪着头,仔细打量着闷头吃面的堂孙子,不可置信的对着老二问:“小娃这么本事?”
“嗯,当时是两个学徒工,三个临时工,现在他二姐夫都转正了。”李文儒咬了一口卧鸡蛋,红光满面的说。
覃香莲被震得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堂孙子,不可思议的喃喃道:“哎妈呀,那老二你们一大家都是工人呐。”
“哈哈——大嫂真让你说对了,一家都有工作,他大姐嫁的还是个科长。”
饶是李文儒平时不是张扬的性子,现在也不自觉的带出几分自得来,没办法大孙子太提气,太给壮腰杆子了,带出门来有面子。
“怪不得这大小伙子往那一站就扎眼,工人确实带派。”李占祥连连称赞。
那是没看见刚穿来时候的他,李宝根一回想曾经黑瘦矬的自己,就直撇嘴。
还好经过不懈努力,个子终于蹿到了1米78,估计1米8是有点费劲儿了,这三个月来一厘米没长,不过也知足了,长多少是多呀,不是二级残废就行。
一大碗手擀面,李宝根提了秃噜几口就下了肚,说实话没吃饱就垫个底,有些意犹未尽的抹了一把嘴。
瞥见大家有意无意投过来视线,他往后撤了撤把手伸向了炒榛子。
王小兰站在屋地下,眼睛不断打量着靠在墙边的大麻袋,看形状猜测着里面装得是啥,心里琢磨着一家都是工人,拿来的东西怎么也不能太次了吧。
李占余也撂了筷,好奇的扫了一圈,才不由问李占祥,“大哥,我咋没见着老二呢?”
“他儿媳妇娘家那边几个大队,一块组织民兵进山围猎,他和宝瑾过去凑热闹了。”
李宝根一下就来了精神,好奇的打听道:“大爷,咱这边山里都能打到啥?”
李占祥如数家珍,“那野物老多了,野猪、狼、梅花鹿、熊瞎子、狍子、獐子、还有人看见过老虎呢。”
李宝根听了一大串菜名,打猎的瘾又发作了,空间里原来一千多斤熊肉,一年下来吃得就剩几十斤,他想进山补点货,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
两个妯娌把碗筷捡下桌,李宝川把油灯点上放到了饭桌上。
李文彦摆了摆手,“你们不用在这陪着,都回屋睡觉去吧!”
覃香莲走到堂屋叫住大孙子,压低声音说:“你二爷他们来屋里的铺盖不够用,你们两口子的新被褥,抱过来给他们盖。”
“诶,奶你等会,我回屋抱去。”
李宝川麻溜的答应一声,直奔大西屋而去,他进到里面闸出来的小屋,“媳妇,被子先别铺了,二爷他们来没有盖的,把咱们的抱过去。”
宋贵芝闻言铺被的手一停,又利索的从一头卷了起来,“当家的,你把大毛、二毛抱咱娘那屋里睡,咱俩穿着衣服盖孩子的被凑合一下吧!”
眼下也只能这么办了,李宝川一想到那摞满补丁的棉被,就忍不住发笑,
“咱娘盖的被子用了近40年,还是我姥姥出嫁时的陪嫁,当时用了十多斤棉花,后来传给了我娘,逃荒的时候全靠它御寒,虽然现在硬成一坨,倒是够大。”
宋贵芝心里唉声叹气,现在出门穿得棉衣都精老薄的,想攒点棉花做被子多难。
她陪嫁的这套被褥也是旧棉花,老娘为了充门面往里铺了一层新棉,换了个新被面才好看些。
东屋炕上,李文彦拉着弟弟倒在铺盖上,两人聊着家里这些年来发生的大事小情。
李占祥跟堂弟互相说着各自家乡的情况。
炕上两伙人各唠各的,坐在炕梢靠着墙的李宝根,手里剥着榛子听着津津有味,划拉了一下见榛子吃没了。
他又捻起几粒黄豆,嘎嘣嘎嘣嚼得挺起劲。
覃香莲笑眯眯的端着个碗进来,里面一股扑鼻的烤地瓜味儿传来。
“宝根,晚上没吃饱吧,大奶搁灶坑里煨了三根地瓜,你再垫垫肚子。”
“谢谢大奶,那我就不客气了。”李宝根嘴上假掰,手已经抓起了有些烫的大地瓜,一边倒手一边剥起皮来。
“你这娃,一家人瞎客气啥?以后没吃饱就吱声,这么大个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呢!”
覃香莲笑看着吃得满嘴黑的大小子,像个小猪崽儿似的挺上食。
李宝根将三根地瓜扫荡一空,才觉得肚子里终于饱了些,洗了一下黢黑黢黑的爪子。
在大奶再三的催促下,才吹了煤油灯,关上屋门去二儿媳妇屋里凑合一宿,几个爷们挤在炕上。
李宝根没脱里面的薄棉袄,把大棉袄脱下来往身上一搭,老爷子直接盖得狼皮袄,被子则盖在了李占余和李占祥身上。
爷仨坐了几天的火车,现在脑袋一沾炕,便沉沉地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