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根在前边带路,走到街对面的牛车旁,把麻袋放在车上,对着老瘸头笑着说:“大叔,这是我爷和大爷,这回人齐了可以走了。”
老瘸头看着过来的爷俩满口答应着,“成啊,天也不早了,赶天黑前能给你们送到家。”
“麻烦老哥了,”李占余谢过人,扶着老爹坐上了铺着稻草的牛车上,随后他也跟着坐了上去。
李宝根心里憋着笑,这大爷是真有意思,刚才他都叫人家叔了,那就说明年纪比自己爹小,他还张嘴就喊老哥。
“都坐好咱就走了啊。”
李宝根一屁股坐在右侧车边座上,“走吧,大叔。”
老瘸头控制着绳子,轻轻的甩了一下牛屁股,“驾——!”
牛车晃晃悠悠的出了三岔口,没有了建筑物的遮挡,举目都是平坦的黑土地。
呼呼的小北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黄叶子,从李宝根晃悠的双腿下,往裤腿里钻着冷风。
他可算知道过去老头老太太,为啥总喜欢拿根布条子把裤腿扎起来了,其中之一肯定是避免灌风。
他瞧着老瘸头把屁股底下缝在一起的麻袋片打开,盘腿坐在车辕外侧座上,兜头把自己罩个严严实实。
李宝根也学着把腿盘起来,再用大棉袄的长度把腿盖上。
“大爷,你把麻袋横过来挡挡风。”
李占余言听计从的照做,爷俩躲在麻袋后面,挤在一起取暖。
麻袋里的东西都是李宝根准备的回礼,有一条五斤重的风干熊肉,30斤玉米面,20斤杂合面,一匹粗布,10斤海咸鱼。
大爷爷给邮了不少吃的,光地瓜干就有20斤,还有一大包榛子,一包土豆干,6斤小米。
老爷子从家里背过来的十多斤大米,大妈让带过来的20斤杂合面,他都没动。
不是穷大方,是他真的不穷不差钱,觉得跟家里人没必要太计较,本身他就不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这个时代大家把亲情看的挺重的。
就像现代人们怀念过去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亲人,亲情,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和羁绊。
至于以前的生活质量,只要脑袋进水量不太大,还可以抢救一下的,就不会喜欢。
一路上李宝根冻得实在张不开嘴,跟老瘸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就自闭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穿得不太厚实的李占余,对着老爷子做了个手势,让他把布拿出来盖上。
但老爷子摇了摇头,显然是怕太扎眼。
老黄牛翘了翘尾巴,当着众人的面就拉了两泡牛粪。
“吁——”
老瘸头停下牛车,连忙拿起挂在车辕上的粪篓子,一瘸一拐的下车,把热乎乎的便便收了起来。
重新出发,李宝根双腿发麻,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盘坐的缘故,用力捶了一会儿才缓解过来。他也不坐车了,跳下车在旁边跟着走。
李占余随后也下了牛车,跟在后边慢慢走,他稀罕的看着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寸土寸金,地是老根,广阔的黑土地确实值得一来。
一两黑土三两油,插根筷子能发芽,这一刻他都想把家迁过来了。
老瘸头用手指着,三四里之外的青山脚下说:“你看到前面那个屯子没有,那就是老虎沟。”
三人闻言都伸着脖子向远处眺望,屯子大约六七十户,分散的挺松。
李占余眯着眼睛,声音有些发哑的说:“爹,看大爷家的屯子还不小呢!”
老爷子看不清,听着儿子这样说心里就更高兴了,大哥能立足就说明过得不错。
牛车越走越近,屯子一水的土坯房也越来越清晰。
家家的院套挺大,黄土掺着杂草夯起低矮院墙,还有人家用木头扎成篱笆遮挡。
这时天色已经擦黑,有不少人家烟囱都升起炊烟,牛车慢腾腾的进了屯子。
三个小男娃流着清鼻涕,蹲在一家门口的土堆上玩,看到一行人过来都好奇的看着。
李宝根冲他们笑了一笑,走过去看着大开的院门,对着在堂屋里做饭的妇女问道:“婶子,跟你打听个人。”
女人拿着饭勺子瞧着他没动,从里面走出个拿着烧火棍的男人,他打量了一下李宝根和他身后的牛车,问道:“你找谁呀?”
“叔,问一下,李文彦家怎么走?”
“李文彦?”男人皱眉把屯里人仔细想了一下,突然眼前一亮,“哎,你说的是李老头吧,大老李他爹。”
“呃——老爷子今年有74了,闯关东过来的。”
男人一拍手,“那就是他家。”
他又对着门外的孩子喊道:“大毛二毛快别玩了,你家来且了,赶紧给领家去。”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用袖子一抹流到嘴边的大鼻涕,看着几人问:“二奎叔,他们是去我家吗?”
“对,找你太爷的……诶,这完蛋玩意咋还跑了。”二奎伸出尔康手,招呼着一溜烟跑掉的大毛。
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看看他们,又瞧瞧跑到的大毛,歪歪扭扭的站起来就要追。
李宝根上前一步,手疾眼快的一把将小脏娃捞到怀里,放在手臂上颠了颠,逗弄着说:
“你就是小二毛吧,你哥走了,那你给我们带路吧。”
小家伙瘪了瘪嘴,大眼睛沁满了泪水,要哭不哭的小样好不可怜。
二奎看着有些害怕的二毛,热络地说:“他家离得不远,我也没啥事,带你们过去吧!”
“那多谢二奎叔了。”
“豆子,帮你娘烧火去。”二奎瞪着眼睛,把烧火棍递给要跟上来的,八九岁男孩。
豆子在老爹的淫威之下,不情不愿接过烧火棍,一步三回头的走回院子。
李宝根一边走,一边从挎包里掏出手绢,给小家伙擦了把鼻涕,又拿出一块花生糖给他。
见他拿着糖也不知道吃,只好给他剥开放到嘴里。
李宝根看着小家伙越睁越大的眼睛,好笑的说:“甜不甜?”
“甜~”
老爷子被李占余扶下了车,笑眯眯看着小重孙子,看来大哥家也人丁兴旺啊!
李宝根把二毛递给李占余,冲着老爷子说:“爷,你们先跟着过去,天不早了,我把车钱给大叔结了。”
“行,你去吧!”
李宝根从挎包里掏出一块钱,递给等在一旁的老瘸头,“大叔,这是路费,一路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我看看零钱带够了没有。”
“大叔,不用找了。”
老瘸头有些手足无措的翻了翻兜,从里面掏出一个5分,一个2分纸币。
李宝根把递过来的零钱推了回去,“真不用,我们要是回家,还得麻烦你送一下。”
“诶好说,我天天早上7点,都在红星公社等会人,你要回家到那等我就行。
“好嘞,那你回去慢点。”李宝根将麻袋拎下车,对着人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