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根在屋里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忙起身迎了出去。
冯春红也立马来了精神,等了这么久,人终于齐了。
李占余笑得一脸和蔼,对打着照面的大侄子问:“宝根,啥时候回来的?”
“大爷,上午刚到。”
冯春红一脸得意,美滋滋的说:“大哥,就等你们了,宝根这趟回家,是有天大的好事跟你们说。”
“二叔二婶!宝根来了。”三个大小子齐齐出声打招呼。
李占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对着几个侄子招呼道,“诶诶!都赶紧进屋。”
宝根一脸贼笑的盯着几个堂哥,迫不及待的想看他们一会的反应,“走走走,就等你们仨了。”
老爷子乐呵呵的坐在炕头,瞧着大孙子们把小屋里挤得满满当当,忙召唤宝根上炕头,“有啥好事,坐这半天了也没听你说呀。”
李占庆也随后脱鞋上炕,看了一圈屋里的人,才神秘兮兮的提醒道:“你们可都稳住了,我怕一会说了给你们惊着。”
见老二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李占余笑着打趣,“啥事还能把我们一群人唬住,大侄子撒楞讲,你大爷还是见过些世面的。”
宝根见氛围都到这了,也不再磨蹭,伸手从上衣兜里掏出三张白条,往炕桌上一放,“这是我从朋友那里,给堂哥们弄来的三个临时工,一共花了360块,我大姐先把钱给垫上了。”
此时的李占余一家子,各个脑袋里一片空白,盯着桌子上那三张白条,耳朵嗡嗡作响只听见三个字,“临时工”!
王金花眼睛直勾勾的,哆嗦着嘴唇声音轻轻的,生怕把这美梦给惊醒,不确定的问:“宝根,这是城里的工作名额?”
宝根很耐心的点头说:“没错,是机械厂的临时工,一个月十块零五毛,供早晚两顿饭。”
李占庆刚要开口逗逗呆住的大哥,眼睛的余光就瞥见老爹靠着墙,缓缓的往炕上倒,吓得赶紧回身一把抱住,“爹,咋地了?”
“没事,就有点心慌。”老爷子头晕的厉害,只摆了摆手没在往下说。
李占余晃了晃身子,脚步踉跄了一下,忙伸手扶住了炕桌。
“诶呀,嫂子!”冯春红原本还想说两句显摆一下,没成想王金花撞了自己一下,直接就往后倒。
“娘,娘!”还在愣神的老二反应过来,从炕沿上扑过去,一把拽住了站不稳的妯娌俩。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李占余把白条一字排开,趴在炕桌上挨个的仔细观看。
旁边三个儿子呼吸急促脸色通红的围成一圈,大脑袋凑在老爹的头顶上方,满脸激动的伸长着脖子瞧看。
王金花拉着冯春红的手坐在炕上,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老爷子这会也缓过来了,撑着二儿子的胳膊挣扎着坐起来。
李占余已经确定工作是真真的事了,把条子递给老爹和儿子,双目含着泪强行往下憋了憋,才长呼出一口气,感激不尽的拍着宝根的肩膀。
“还得是我大侄子啊,这天大的好事能想着大爷家,有心了。”
宝根一脸谦虚的说:“大爷,你别这么说,这事就是碰巧赶上了,这么多年,你们的照顾我都记在心里呐。”
“我们那算啥照顾,都是顺带手的事,机械厂的工作名额,就算是个临时工,那也不是一般的工作,你还一次弄来了仨。”
老爷子放下白条,赞成的说:“你大爷说的对,这也是你有本事把工作留下来,现在出一个工作的缺城里有多少人盯着呢,等轮到咱乡下人知道信儿,黄花菜都凉了。”
宝根实事求是的说:“爷,这就是个临时工没有供应粮,自己混个温饱没问题,过几年把技术学好了,到也可以自动转正。”
王金花眼睛还流着眼泪,无比满足的说:“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这工作有工资不说还管两顿饭,三个大小伙子的饭量可不小,能给家里省出不少粮食来,工资还可以补贴家用,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老大双眼通红,一个劲儿的拍着宝根的肩膀,心里激荡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二抡着蒲扇般的大手,拍着另一边的肩膀,嘴里毫不吝啬的夸奖道:“宝根,还是你有本事,咱整个公社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宝根被两个大巴掌拍的呲牙咧嘴,疼的直缩脖子,一眼扫到三哥抬着手,跃跃欲试的瞄向自己的后背。
卧槽……这热情可消受不了,不行得赶紧撤,要不是练了几个月功夫比较扛揍,今天非得扔半条命在这。
赶紧打断还在煽情的爷仨,插嘴道:“大爷,你一会得赶紧把介绍信开了,明天几个堂哥就马上去报到,多干一天能多挣一天的钱。”
王金花闻言会少挣一天钱,也不拉着冯春红感谢了,急忙说:快别唠了,现在还没到晌午呢,你们哥仨赶紧报到去。”
李占余被说的也有些着急了,“我现在就去开介绍信,你们哥仨换身干净衣服,老二,我先找大队长去了。”
李占庆也起身告辞,“爹,我也回家了,你躺炕上再眯一会,先别急着起来了。”
“诶!晚上带着宝根过来一起吃个饭。”老爷子半卧在炕头,一脸宠爱的看着大孙子说。
“爷,今天不过来了,晚上还有事就得走了,你好好歇歇,别起来了。”
老三心里又急又委屈,看着自己这一身破衣烂衫,根本就没法穿出门,“娘,我就穿这衣服去报名啊?”
屋里人打量了一下老三的衣服,被打满了补丁,尤其是常年在生产队干体力活,上衣的肩膀头衣袖,裤子的屁股膝盖处,小补丁摞着大补丁。
看得出,王金花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把补丁补得周正一点,对称一点,还好现在的衣服都是黑白灰蓝色,不然得补的五颜六色。
李占庆看老三那熊样,憋不住哈哈的大笑,“行了,把我那套衣服借给你穿,正好你们哥仨一人穿一回。”
老三听了才松了一口气,喜不自禁的笑了,跟在身后朝二叔家走。
这个年代,一家几口人一年都攒不上,做一件衣服的布料,每家的孩子又多,街头巷尾到处都是穿打补丁衣服的人。
“新老大,旧老二,缝缝补补给老三。”补丁衣服、袜子、帽子,乃至补丁被子、床单是这个时代的标配,谁也甭笑话谁。
即使改过多次,穿得不能再穿的衣服,也会将补丁衣服上的完整布料拆剪下来,洗净后用面粉做的浆糊粘成好几层厚,晒干后剪成鞋样子,做布鞋、做鞋帮、纳鞋底,缝缝补补一点都不会浪费。
这时的妇女白天跟着下地挣工分,晚上仍然不能歇息,收拾完了碗筷,便端着针线篓子坐到院子里,借着昏暗的月光,戴着顶针为家里人一针一线的缝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