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油锅底在电磁炉的持续加热下激烈地沸腾着,不断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油亮的表面翻滚着密集的辣椒段和深褐色的花椒粒。
浓烈的辛香裹挟着牛肉与蔬菜的鲜味,在空气中蒸腾、弥漫,凝成一团带着灼人热度的厚重雾气,不仅模糊了视线,更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
赵雨萱正卯足了劲儿,用漏勺从沸腾的红浪中捞起一块裹满红油、纹理分明的麻辣牛肉。
肉片温度惊人,她被烫得“嘶嘶”抽气,飞快地把牛肉在香油碟里滚了几滚,却舍不得松口,一边含糊不清地喊:“快吃快吃!这牛肉再煮就真的柴啦!”
夏晓琳闻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立刻举着筷子凑过来,目光如炬地在锅里一巡,精准地夹走另一块漏网之“肉”,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温婉的脸上顿时漾开满足的笑意,眼睛弯成两道漂亮的月牙:“果然老江推荐的没错!这口感,嫩滑弹牙,绝了!”
她心满意足地咽下,转头想给江晓璇也夹一块,却见江晓璇正微微侧身,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给身旁的叶晓月倒酸梅汤,动作细致轻柔,仿佛杯中盛着的是易碎的珍宝。
叶晓月安静地接过那杯盛满深紫色液体的玻璃杯,冰凉坚硬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杯壁传递到指尖,让她无意识地微微一怔。
她抬起眼,视线无声地掠过眼前三个女孩——赵雨萱吃得热火朝天、脸颊泛红,夏晓琳眉眼弯弯、一脸幸福,江晓璇目光温柔、关怀备至——每个人都笑得那样纯粹、毫无保留地分享着当下的快乐。
她又低头,浅浅地抿了一口酸梅汤,酸甜交织的冰凉液体在舌尖化开,本该沁人心脾,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莫名地激荡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沉甸甸地坠在胸口。
她无声地放下杯子,纤细白皙的指尖在同样冰凉光滑的杯沿上无目的地、缓慢地摩挲着,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
包厢里短暂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去,沉默笼罩了她几秒。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位好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打断的清晰,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晚的青菜很新鲜:“对了,跟你们说个事。”
这平静的话语像一道无形的指令。
刹那间,喧闹的桌面如同被抽走了声源,瞬间沉寂了几分。
赵雨萱塞满牛肉的腮帮停止了咀嚼,眼睛瞪得溜圆;夏晓琳举着正要伸向锅里的筷子悬在半空,脸上的笑意僵住了;江晓璇也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她,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疑惑和一丝等待。
“下学期开学初,我要和班长作为交换生,去天启学院待两个月。”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包厢陷入了一种近乎真空的绝对寂静,连火锅翻滚的“咕嘟”声都显得突兀刺耳。
赵雨萱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最先反应过来,下意识松了手,手里的漏勺“哐当”一声沉重地掉回滚烫的红油锅里,溅起的油点烫得桌面滋滋作响。
“什么?!”她的声音因为震惊陡然拔高,几乎破了音,“交换生?天启学院?!”
她圆睁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身体下意识前倾,“你为什么要回去?而且……”她猛地顿住,像是咬到了舌头,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更多的不解,“而且你……你也不想回去吧?”这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疑问。
夏晓琳也迅速放下了筷子,原本因美食而舒展的眉头紧紧拧起,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浓浓的惊讶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你……你没开玩笑吧?”
她越说语速越快,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无法消化这个消息,双手下意识地、紧紧地攥紧了自己衣角的下摆。
江晓璇的表情相较之下显得克制许多,但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她的心绪不宁。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端起自己面前的玻璃杯,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水,借此片刻的停顿整理思绪,才用她特有的、努力维持平稳的声音缓声道:“天启学院的教学资源和平台确实…很好。你们俩的成绩一直是年级顶尖,学院选你们当交换生,这个决定本身也在情理之中。”
她的目光直接而关切地投向叶晓月,像是要穿透她平静的表象,“天启…你很熟悉,学院这么安排,或许也是看重你的能力和适应力。不过晓月,”她的语气微微加重,带上不容忽视的严肃,“不过,你还是要格外小心,毕竟那边……”
“好。”
叶晓月几乎是突兀地、用一个极其简单干脆的音节,截断了江晓璇尚未出口的、那些心照不宣的担忧。
空气如同凝固的胶质,再次陷入更深沉的沉默。
赵雨萱嘴唇翕动,似乎有一连串的疑问即将冲口而出,却在接收到夏晓琳投来的、带着明显制止意味的眼神后,生生咽了回去。
她们都太了解叶晓月了——她不是会冲动做决定的人,尤其是在学业规划上,这种关乎未来的安排,必然是学院高层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也必然有她不得不接受的理由。
作为云岫学院霸榜的尖子生,叶晓月和凌天恒的名字在年级里如同标杆,几乎无人不晓。
每次大考,两人的名字总是毫无悬念地稳稳占据榜首位置,各类竞赛奖项更是拿到手软。
天启学院与云岫学院有着长期的精英交换项目,每年名额极其有限,能获得这个资格,本身就是对他们顶尖实力的最好证明。
赵雨萱脑子转得飞快,很快想通了这一点,虽然心里还是像被挖走一块似的有些失落,但理智迅速占了上风,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也是哦,毕竟是学霸的‘专属殊荣’,别人挤破头还抢不到呢。”
她习惯性地挠了挠头,试图用惯常的活泼驱散刚才的凝重气氛,“不过班长,两个月啊,你人虽然走了,心可得留在这儿,必须天天想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