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老师……”面对老师毫不掩饰的担忧,叶晓月心里涌起一阵浓浓的愧疚,她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更低,“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啊!”洛老师带着责备的口吻里满是心疼,她在床沿坐下,轻轻拍了拍叶晓月的手背,“校医说你是哭得太厉害了,再加上没好好吃饭,才导致的低血糖。跟老师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被人欺负了?”洛老师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叶晓月的眼圈几乎是瞬间又红了,像沾染了胭脂。
她用力咬住下唇,手指死死地揪着被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喉头滚动了几下,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洛老师见她这副模样,心疼更甚,哪里还忍心追问。
她叹了口气,脸上换上更温柔的神情:“好了好了,不想说没关系,咱们先把身体养好最重要。别的事都先放放。”
她一边说,一边拧开保温桶的盖子,盖子开启的瞬间,一股温暖清甜的米粥香气混合着红枣的甘甜气息立刻弥漫出来,冲淡了消毒水的味道,带来一种踏实的烟火气。
“给你带了份小米粥,加了红枣补补气。校医说了,你醒了得喝点温热的暖暖胃。下午的课你别惦记了,就在这儿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再说。”她熟练地盛出一碗热气腾腾、色泽温润的粥,小心地吹了吹,才递到叶晓月手里,“来,小心烫,慢点喝。”
温热的碗壁透过指尖传来暖流,一直熨帖到心底。
叶晓月捧着粥碗,那温热的触感和熟悉的香甜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鼻尖微微发酸,轻声说道:“谢谢洛老师。”
洛老师又细细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诸如注意保暖、别吹风、哪里不舒服立刻叫校医等等,这才转头看向一直守在旁边的凌天恒,脸上露出赞赏和信任的笑容:“班长,辛苦你再在这儿照看晓月一会儿。等她喝完粥,如果感觉好些了想回教室休息,你务必扶稳她,路上慢点,别再出什么差池。”她的语气里是对凌天恒能力和责任感的充分信赖。
凌天恒立刻挺直了背脊,郑重地点头,声音比平时处理班级事务时更为沉稳有力:“您放心,洛老师,我会照看好她的。”他的目光坚定,仿佛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洛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又慈爱地拍了拍叶晓月的肩,才提着空了大半的保温桶转身离开。
出门时,她特意轻轻地带上了门,将一份难得的安宁重新留给了房间里的两个孩子。
医务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铺洒在地面上,空气中只剩下叶晓月小口喝粥时细微的吞咽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凌天恒重新坐回椅子,没有出声打扰,只是目光安静地落在她握着白瓷勺的手上。
那纤细的手指似乎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不知是因为身体虚弱尚未恢复,还是残留的情绪让她心绪难平。
叶晓月默默地将一碗温热的粥喝完,仿佛汲取了一些力量,苍白的面容也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她将空碗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刚想开口说“我自己洗就好”,凌天恒已经先一步站起身,极其自然地拿起碗,走到墙角的简易洗手池旁,拧开水龙头。
水流声不大,在静谧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他微微低下头,侧脸线条在阴影中显得格外专注,指尖细致地冲洗着碗壁,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叶晓月静静地看着他挺拔却透着几分孤傲的背影,心里那团乱麻又纠缠起来。
她不是傻子。
夏晓琳她们平时就算找她,也多半是在教室、操场或者图书馆这些地方,天台那种地方……她们很少会主动上去。
况且,刚才洛老师那句“麻烦你照看”,语气里的那份熟稔和信任,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班长的身份那么简单。
她心里那个模糊的猜测,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越来越大。
她正思绪纷乱之际,凌天恒已经洗好了碗,用纸巾仔细擦干水渍,妥帖地放回了保温桶旁边。
他走回病床边,这次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投下一小片阴影笼罩着她。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斟酌语句。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深邃而直接地落在她脸上,没有多余的铺垫或安慰,语气清晰而低沉,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直击核心:“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没有像洛老师那样问“是不是遇到难处了”,也没有说“别憋着,说出来会好受点”这类泛泛的安慰。
他就那样坦率地、直接地问“发生什么事”,仿佛她只需要陈述事实,而这份坦率和认真本身,却奇异地形成了一种力量,让人难以拒绝倾诉的冲动。
叶晓月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戳了一下。
她猛地低下头,视线死死地钉在被子单调的蓝白条纹上,手指用力攥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柔软的棉布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医务室里只剩下窗外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仿佛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终于,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对抗内心的挣扎,慢慢抬起头。
眼圈红得厉害,像浸了水的胭脂,眼底水光明灭,却倔强地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滑落。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带着一种疲惫至极后的平静,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顿了顿,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仿佛又感受到了天台那刺骨的寒意,“就是……一些过去很久的琐事……一些陈年旧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消失在唇齿间,带着浓重的自嘲和无力,“我没想到……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飞快地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如同受伤蝶翼般颤抖着,生怕被他看到自己此刻控制不住的脆弱神情。
医务室内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空气仿佛凝滞了。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嗡嗡声。她已经准备好迎接他或许会开口的安慰,诸如“别难过”、“都会过去的”、“别想太多”之类的话——那是大多数人面对眼泪时的常规反应。
然而,预想中的安慰迟迟没有到来。
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压垮她,眼眶里的湿意再也无法承受自身重量、即将决堤的瞬间——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带着一种沉稳而安抚的力量,极其轻柔地落在了她的发顶。动作很轻,很缓,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如同在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紧接着,凌天恒的声音就在她耳畔响起,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投入心湖的石子,带着千钧之力,击碎了她伪装的平静:
“是关于天启的吗?”
叶晓月脑中“嗡”的一声,如同惊雷炸响!
她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邃如渊的黑眸里!那双眼中不再是刚才的平和关切,而是洞悉一切的锐利与不容逃避的探询!
春日的阳光执着地透过半掩的窗帘缝隙,在两人之间流淌跳跃,将空气中的微尘都染成了金色。
消毒水的凛冽气味似乎被这光驱散了大半,只剩下保温桶里残留的小米粥甜香和床头柜上那缕若有似无的牛奶气息,交织出一种奇异而温煦的氛围。
叶晓月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凌天恒近在咫尺的脸庞,所有的疑惑、慌乱和隐藏的秘密,都在这一瞬间凝固在那双写满震惊的瞳孔里——他怎么会知道?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天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