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杨静安后,办公室只剩下洛雨一人。所有老师都去上课了,寂静中,只剩她独自坐在办公位前,目光柔柔地落在那盆生机盎然的粉色风信子上。窗外的晨光斜斜地爬进来,给柔嫩的花瓣镀上一层浅金的绒毛,仿佛花蕊里藏着小小的太阳。
她的思绪像被风牵引,悠悠飘回到那天。傅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怀里小心翼翼地捧着这盆花,平日里沉稳从容的脸上竟少见地浮着一抹薄红,耳根更是红得快要滴血。
他紧张地将花递给她,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洛洛,希望它能让你心情好些。”那模样,哪里像是雷厉风行的校长大人,分明还是当年那个笨拙又赤诚的少年郎。
回忆的暖流在心间淌过,洛雨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漾开一丝甜蜜的涟漪。
叮咚。
手机屏幕猝然亮起,光芒映在她含笑的眼底。是傅黔的消息:“宝宝,还在生气吗?”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紊乱的涟漪。洛雨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又急急地补上。
窗台上,那丛粉色风信子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迎着晨光舒展得愈发娇艳,粉嫩的花瓣亲密地挨擦着冰凉的玻璃。
光线也变得格外温柔,穿过花瓣,在桌面上投下梦幻的光斑。一缕若有似无的淡雅花香袅袅飘来,萦绕在洛雨尚未敛去的笑意周围,空气变得甜丝丝的。
她盯着屏幕上那无比亲昵的“宝宝”二字,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心跳的余韵未消,嘴上却忍不住嗔怪地小声吐槽:“都当校长了,哄人的招数还跟上学时候一样,笨死了……”那份久违的、属于青春的悸动悄然弥漫开来。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字里行间还带着点未散的矜持和故意的小别扭:“谁还揪着那点小事不放?不过你这风信子倒是比你强多了,至少比你上次养死的那盆绿萝争气!”点击发送,又觉得语气太软,指尖飞快一动,补充了一句:“别以为送盆花就能蒙混过关哦!”发送完毕,她自己都没发觉,那上扬的唇角弧度更深了,连指尖都残留着雀跃的微热。
“嗡”的一声,回复几乎是秒到。
带着傅黔一贯的、隐藏在稳重外表下的那点促狭:“看来我在洛老师心里,还不如一盆花有面子?”紧跟着,是他抛出的“诱饵”:“那晚上再加码——带你去吃上次你说‘排队两小时也值’的那家淮扬菜,算我正式负荆请罪,这诚意够不够?”
洛雨的目光定在“排队两小时也值”那几个字上,心头猛地一软。上周不过是食堂午饭太油腻,她随口向他抱怨时提了一嘴校门口新开的淮扬菜馆子,话语间带着向往。
他竟然……都记着。心里仿佛瞬间被浸满了风信子的甜香,柔软得一塌糊涂,可嘴上那点傲娇的小坚持还在:“哼,就怕傅校长又像上次一样,被教务处的紧急会议绊住脚,让我在店里傻等半小时。”
傅黔的信息仿佛带着他低沉的笑意穿透屏幕:“这次谁敢开会?我提前推了。校长的位置再重要,也没你一顿饭重要。”洛雨几乎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他此刻的模样——坐在那张宽大的校长办公桌后,对着手机屏幕,嘴角噙着那抹只对她展露的、带着少年气的温柔笑意。
他就是这样的,从小到大,看着波澜不惊,却总把她那些随口一提的小事,牢牢记在心里最显眼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抬眼瞄了瞄办公室门口,确认空无一人,这才放心地低下头,伸出纤细的食指,带着点羞赧和甜蜜,轻轻戳了戳风信子娇嫩的花瓣,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却带着藏不住的甜:“……算你会哄。”
话音未落。
笃笃笃。
办公室的门被礼貌地叩响。
“请进。”洛雨扬声应道,心跳莫名又快了几分。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身影让洛雨瞬间睁大了眼睛——正是刚刚还在手机里“负荆请罪”的傅校长本人!他一手还背在身后,迈着从容的步子走进来,脸上带着得逞的笑意。
“你……你怎么来了?”洛雨惊讶地站起身,脸颊飞起红霞,下意识压低声音,“也不提前说一声!这会儿老师们都没在,但万一有人回来……”
傅黔走到她桌前,变魔术般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蛋糕盒,稳稳放在她堆着教案的桌面上。“路过甜品店,新品草莓味的,想着给你尝尝鲜。”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真是偶遇。随即,他自然地俯身凑近,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洛雨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磨人的磁性:“晚上的‘赔罪宴’,洛老师……可不能再鸽了我。”那靠近的距离和亲昵的语气,瞬间让洛雨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洛雨只觉得脸上热得快烧起来,含羞带恼地轻轻推了他肩膀一把:“知道啦!快走快走,让人看见校长翘班可不好!”
傅黔低笑出声,直起身,目光在她绯红的脸颊上流连片刻,才带着满足的笑意转身离去。门轻轻合上,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宁静。
洛雨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下狂跳的心,才带着好奇和甜蜜打开蛋糕盒。果然是她最爱的草莓蛋糕,新鲜的草莓点缀在雪白的奶油上,诱人极了。她拿起小勺,挖下一块送入口中,清甜的草莓香气和细腻的奶油瞬间在舌尖化开,那份甜意仿佛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到了心底,整个人都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泡泡包裹着,轻盈欲飞。
窗外,晨光更盛,穿过摇曳的枝叶缝隙,在地上投下跳跃的光斑。洛雨的目光温柔地流连在娇艳的粉色风信子和小巧精致的草莓蛋糕之间,想着不久之后的晚餐约会,脸上的笑容明媚得如同窗外最灿烂的那一缕阳光。
办公桌上,那盆粉色风信子沐浴着阳光的暖意,慵懒地舒展着。不知何时溜进半敞窗户的微风,像个调皮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最顶端的一簇花瓣。那小小的震动,便抖落几缕更浓郁的甜香。这香气仿佛有了生命,化作一条看不见的、柔软的丝线,轻盈地逸出办公室的门缝,沿着空旷安静的走廊,悄无声息地向前蜿蜒,最终,温柔地缠绕上了高一(六)班教室的门框。
教室内,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单调而有力,竟奇异地与门外风信子花瓣颤动的韵律微妙地重合了——仿佛是花香引路,让无形的镜头随着这缕芬芳,悄然停驻在教室后门的玻璃窗上。
教室里弥漫着数学课特有的紧张与专注。数学老师汪路站在讲台中央,手中的白色粉笔在深绿色的黑板上疾走如飞,流畅地勾勒出一道复杂的函数图像。画完最后一笔,他利落地转过身,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略显老旧的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班:“刚才讲的单调性判定,谁来把第三题的步骤写在黑板上?”短暂的沉默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回应他的只有笔尖在草稿纸上摩擦发出的、细碎而密集的沙沙声,甚至盖过了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明亮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泼洒进来,毫不吝啬地倾泻在前排学生的课本上,书页边缘仿佛被点燃,跳跃着淡金色的光芒。这光芒的质感,竟与此刻仍安静躺在洛雨办公桌上、被阳光宠爱的风信子花瓣如出一辙。
靠窗而坐的叶晓月,微蹙着眉头,目光牢牢锁在草稿纸上,手中的笔正执着地画出一条又一条辅助线,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切入。显然,汪老师这道看似基础实则暗藏玄机的题目,已经完全攫住了她解题的神经。
“老师!我!我会!”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前排的雷欣几乎要把手臂举成标杆,身体前倾,声音里是满满的自信和急切。
汪路无奈地扫视教室,眉头习惯性地拧起一个小疙瘩:“啧,怎么回事?都没人举手?是我讲得太深奥了,还是……”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笑意,“又想跟老子耍滑头,装不会?”
讲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汪老师这标志性的带点江湖气的语气,总能把严肃的课堂气氛戳破个小口子。他摇摇头,对着雷欣点了点下巴:“行吧,你,上来写。”
雷欣眼睛一亮,带着胜利者的姿态,步履轻快地走上讲台,接过汪老师递来的粉笔。汪路则退后半步,抱着胳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台下,再次强调:“都睁大眼睛看黑板!定义域!定义域!尖子班的学生,别在这种阴沟里翻船!丢老汪的人!” 他的声音依旧是数学老师特有的不容置疑的严谨腔调,但熟悉他的学生都知道,这小老头儿讲台下其实平易近人得很。
教室里瞬间只剩下雷欣粉笔划过黑板的“唰唰”声,以及窗外偶尔捎进来的、那缕若有似无的风信子淡香——它像一枚无形的甜味剂,悄然融化在充斥着公式定理的严肃空气里,成了这个明亮早晨里,最柔软也最不易察觉的注脚。
雷欣工整地写完最后一个符号,潇洒地放下粉笔,带着自信的微笑退开一步。台下立刻响起一片配合的掌声。汪路仔细审视着黑板上的答案,紧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难得地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了不少:“嗯,思路清晰,步骤完整,有进步!回座位吧。”
雷欣昂着头,自豪地接受着老师的肯定,步履轻快地走下讲台。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这位年级榜首,却发现对方正低着头专注地在草稿纸上写画着什么,似乎并未完全聚焦于刚刚讲解的内容。
雷欣心里掠过一丝轻微的困惑和不以为然:“看她那公式都没抄全的样子……啧,就这样还能回回考试压我一头?看来下次我也……” 她暗自撇了撇嘴,坐回座位,心里那份不服输的劲儿又被悄悄点燃。
然而,雷欣并不知道,此刻看似有点“走神”的叶晓月,脑中的思维正高速运转。黑板上的题目类型,早已在她无数个独自刷题的夜晚被反复锤炼,解法早已烂熟于心。
她现在琢磨的,是能否找到比方才雷欣写在黑板上的方法更简洁、更优美的解法。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演算痕迹,正是她多角度尝试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