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个粗哑的陌生男声响起:“他受了伤,肯定跑不快。咱们就沿着回成邑的道路搜,务必在进京前宰了他!不然,殿下定不会给我们活路!”
梁上的时熙听得一喜又一惊:他定然是指阿之,他活着并且逃走了,太好了;
殿下,原来刺杀他们的人是殿下!这大启朝能被称为殿下的,又跟阿之有利害冲突的。片刻之间,她只能想到两人,太子和郡王!
她还来不及细思,下面另一个人开口:“老大,这儿的尸首我们都处理干净了,可这当中也没有发现有女子。这......他们来的时候,咱们盯梢的也没见跟着女人,会不会是上面的情报错了?这伙人里根本就没女人?连影子都没见着的人,咱们去哪找着杀掉啊?”
“女人?!”,时熙的心里咯噔一下,这幕后主使竟还点名要杀她?!
太子她就只见过一次,连话都没说过,自己跟他也无冤无仇,她实在想不到太子有什么理由要杀她这么一个小角色!
那剩下的,难道是他?
时熙想到这儿,心中抽疼了一下,崔绩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殿下”两字在她脑中反复回响,让她觉得胸口有些发闷。那位藏在暗处的殿下,是铁了心的要把他们置于死地。
最先开口的粗哑男声再次响起:“加派人手,把这附近统统都再搜一遍。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人找出来!”
屋外的雨,此刻已经停了,夜风裹着湿冷的潮气从门缝钻进来。
时熙依旧紧紧贴在梁上,一动不动,她身上的湿衣已被体温烘得半干,布料皱巴巴地贴在皮肤上,她感到浑身冰凉。
下面的死士们在屋中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又趁着天黑,集体离开了驿馆,应该是又继续行动去了。
时熙在房梁上又待了两个时辰,耳尖始终竖着,确认院内虫鸣声四起,再无半点人声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抱着横梁,虫型挪到屋内的中柱旁,掏出匕首,将身上的棉被割成布条,搓成结实的布绳,牢牢系在横梁上。
接着,她双手拉紧布条,双脚环抱住柱子,一点点得往下滑。
近来连日骑马,时熙的腰腹力气增强了不少,再加上腿上裹着萧琮之给她买的膝裤,既增加了与柱子的摩擦,又护住了腿上的皮肤。
可即便如此,滑到了中途时候,她还是有些支撑不住,脚下一滑,摔到了地面上。
“嘶---”时熙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立即起身揉了揉摔得仿佛成了四瓣的屁股。
不过好在此时离地面已近,只是屁股受了罪,掌心被布绳磨破了点皮以外,并无大碍。
她活动了下筋骨,蹑手蹑脚地摸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四下观察。
屋外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只有几颗疏星挂在天上,勉强能映出景物的轮廓。
她借着夜色掩护,偷偷地溜出了驿馆,贴着墙根往村里走。
路过一户农户时,她躲在竹篱笆后观察了半晌,见院中静悄悄的,没有狗,才敢翻进去。
院角的屋檐下,搭着件半干的、带着补丁的粗布男装,时熙来不及细想,取下衣服后快速换上。
这让她乍一看像个寻常农户家的少年,这样的装扮让她能伪装成当地人,少些惹人注目的麻烦。
换好了衣服,时熙又偷偷溜出农家小院。
她把换下的衣裳塞进田间一处茂密的草垛里,又弯腰在田埂边用手蹭了些稀泥,往脸颊胡乱抹了抹,故意把自己抹得灰扑扑的,隐藏起原本的面目。
时熙知道,驿馆周边是死士搜捕的重点,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她必须趁着夜色的掩护,赶在天亮前到达县城。县城人多,不但容易藏身其中,还能找到去往成邑的车马。
夜路本就难行,再加上时熙不敢走大道,她只能挑着田间的小路绕行。
小路边的杂草蓬勃,带着露水,片刻之后就将她的裤脚全部打湿。
尖锐的草叶还将她裸露的双手划出道道细痕,可时熙心无旁骛,一心只是赶路。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天已经快亮时,才远远望见县城的轮廓。
城墙黑漆漆地立在晨光里,城门口隐约有些影影绰绰的人影,像是守城门的兵卒。
到了城门下,她才看清进城的人手里都拿着张纸笺给兵卒查看,待兵卒核对后才放行通过。
时熙心里一紧,她没有过所,这个能进城的凭证!这可不是换件衣服就能蒙混过去的。
她悄悄往后挪了挪,躲到路边一棵老柳树后,看着城门处渐渐增多的人流,一时也没了主意。
她瞥见城门左侧支有个露天凉茶摊,几张粗木桌旁坐着几个歇脚的赶路人。
时熙定了定神,走了过去,对着伙计粗声说道:“来杯茶。”
接着顺势在角落的桌子旁坐下,眼睛却紧紧盯着城门处的动静,她想看看有没有混进去的机会。
凉茶铺的伙计提着铜壶过来,刚要往时熙碗里添茶。
她便装作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小哥,我是从外地来的,听说渠县热闹,我想进城逛逛,可临行急了,没来得及办过所。不知小哥有没有法子,能让我进去?”
那伙计是个自来熟的性子,闻言咧嘴一笑,放下铜壶凑过来,声音压低了些:“客官您算是问对人了!咱渠县虽小,规矩却也有,但守城的李军爷是我们东家的侄儿,好说话得很。您只要肯多掏点银子打点,进城的事,包在我身上!”
时熙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故意迟疑了下:“哦?那得要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就一两!”伙计拍了拍胸脯,语气笃定,“您放心,保准您顺顺利利进城,绝无麻烦。”
“一两?!那好,那麻烦小哥帮忙打点一下。”
时熙开始掏钱,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露天小凉茶摊,单靠帮人通融进城,怕是每天都能赚不少。守军和商户勾连,一点小事就要索贿,这大启的吏治腐败,可谓见微知着。
一两银子花掉后,时熙顺顺利利地进了城。
渠县县城并不大,但也算热闹,她先找了家面摊坐下,点了碗阳春面,等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才勉强压下一路的疲惫和肚饿。
吃饱了饭,时熙心里难免忍不住想起萧琮之: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不过他向来心思缜密,诡计多端,想来定能照顾好他自己。他们既已约好去成邑豫园碰面,自己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尽快平安赶到成邑。
可此去成邑路途遥远,如若她一个人单独上路,就算躲开了那些死士,她也没法安全到达,沿途的盗匪、野兽也会要了她的小命。
原本她打算跟着商队走,可转念又觉得不妥,商队带着满车货物,负重而行,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才能到成邑,实在太慢了。
正当她思虑时,一阵马蹄声从街那头传来,几个健壮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背上插着“福威镖局”的旗帜,打她眼前路过。
时熙眼睛一亮,“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