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之朝着身旁亲卫递了个眼色,又俯身低声嘱咐了几句。那亲卫立刻领命,转身对帐内兵士一声令下:“收兵,退下!”
紧握长枪的士兵们迅速收刃,有序地转向,依次退了出帐。
韩庄见此情景,眉头微蹙,稍思索了一瞬后也抬了抬手,他带来的兵士们很快也退出了出去。
帐内仅剩他们三人,原本拥挤的空间骤然空旷下来。
时熙见已无外人,立刻快步跑到萧琮之身边,带着未消的后怕,像只受惊后急寻依靠的小兽:“多亏了周魏身旁的禾生相助,不然我真的回不来了。”
“身上有没有受伤?那只伤手可有碰到?”萧琮之伸手扶住她的双肩,目光在她周身细细打量,语气里也满是急切与担忧。
“我没受伤。手腕不疼,都好了,不碍事。”时熙慌忙摇头,悄悄把被麻绳勒红肿的双手背到了身后,她不想让萧琮之为这点伤再多操心一分。
“咳咳!”一旁的韩庄突然轻咳两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温情,“萧大人,现在是不是该把公主交出来了?”
时熙抬头看向萧琮之,满眼疑惑:“文安公主怎么了?她出什么事了?”
萧琮之的目光有些闪躲,避开她的视线,声音压得极低:“我也是迫不得已。只有把公主请走,才能倒逼周魏放你回来。”
“请?你绑架了公主?”时熙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萧琮之竟然为了救她,劫走了公主,她下意识转向韩庄,想要求证。
韩庄正憋着一肚子火,见她望过来,立刻重重点头,嘴里还嘀咕着:“可不是嘛!简直是个疯子!”
时熙一时百感交集,心中瞬间涌上复杂的情绪。有被萧琮之不计后果相护的感激,有他为自己舍命冒险的欣慰,也有对他鲁莽行事,不顾及他人的埋怨。
可下一秒,她脑中突然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时熙脱口而出:“所以你们俩在这里剑拔弩张,准备大打出手,而周魏在背后坐山观虎斗?”
韩庄此时回过味来,脸色瞬间一变。方才来报信的人把话说得又重又含糊,事关公主安危,他一时心急,没多想就带兵闯了过来。
方才若不是时熙及时赶到,他和萧琮之恐怕已经兵戎相见,最终两败俱伤,让周魏得了渔翁之利。
萧琮之此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沉着脸,望着韩庄点了点头。
“公主现在在哪?赶快去接回来啊?”时熙忙拽了拽萧琮之的胳膊。
“在格鲁伦河畔。”
萧琮之话音刚落,一旁的韩庄就已经转身,率先冲出了帐篷。
“唉,等等......”时熙的后半句话还卡在喉咙里,帐帘晃动间,韩庄的身影已消失在了帐内,“格鲁伦河这么长,他自己去能找到吗?阿之,我们也快跟上!”
新月如钩,悬于青冥,清辉淡淡,洒遍千里。
新月下,草原上,一前一后两批人踏着夜色御马狂奔,马蹄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夜色渐深,天地间只剩穹宇的澄明与河畔的静谧。格鲁伦河流水潺潺,泛着粼粼波光;微风掠过,卷起层层碧浪,风声伴着水流声,织成轻柔的夜曲。
一座新搭的白色毡帐孤零零立在格鲁伦河畔,帐内烛火摇曳,显然帐中人还未安睡。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后,帐中有人掀开帐帘迎了出来。
率先抵达的韩庄在距毡帐一里远的地方勒住缰绳,他翻身下马时的动作却带着几分僵硬。
韩庄望着那抹模糊却又熟悉的身影时,胸腔里的心跳骤然加快,竟生出几分“近乡情更怯” 的踌躇,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片刻后,萧琮之与时熙也带着人马赶到。
在萧琮之将时熙抱下马后,她一眼就瞧见韩庄杵在原地磨蹭磨蹭,时熙不禁哑然失笑。
她连忙快步上前,推了推他的胳膊:“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跟公主说说话啊!这么好的机会可别错过了,我们在这儿给你守着,放心!”
韩庄被她一催,脸上泛起腼腆的尬笑,随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朝着白色毡帐大步走去。
格鲁伦河畔的晚风里,时熙立在原地,望着月下那两道越靠越近的身影,她的唇角忍不住上扬,嘴角和心中都噙满笑意。
此时的氛围和画面太过美好,让她忍不住生出几分憧憬,或许这场风波过后,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
可身后萧琮之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把冰锥,将这短暂的欢喜击打的粉碎,“皇帝已经下了密令,让文安公主继续和亲怀仁可汗。这份密函,今晚已经送到了周魏手中。”
时熙脸上的笑容僵住,她回过头,企图找到其他的可能性:“若是怀仁可汗不答应呢!他若不愿,这和亲难道还能强求不成?”
萧琮之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远处泛着冷光的河面。他不想在此时打碎时熙的幻想。
公主和亲这已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之事。就算怀仁可汗自己内心不愿,他也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和亲从来都不是两情相悦的私事,而是维系边境安稳的盟约,是一场国与国的政治交易,这场婚事早已被刻在两国的利益天平上。
时熙见他沉默,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她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可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阿之,你说,事情会不会还能有转机?”
萧琮之终于转头,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嗯,不到尘埃落定的最后时刻,世事谁也说不清。”
晚风卷起河面的凉意,吹得时熙衣角乱飞。当她再看向那两道身影时,只觉得月色冰冷,画面里的温情,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霜,转瞬就要被现实的寒风吹散。
她心中戚然,联想到了身旁之人,她踱至萧琮之身旁。
夜风正拂动他玄色披风的下摆,他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眸底翻涌是温柔而略带疲倦的神色,如同她在汉河初见他时一样,脱尘出世、恍若谪仙。
“阿之。” 时熙轻声开口,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我们什么时候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