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院子弥漫着缕缕羊肉汤锅的香味,勾得小满来来回回得到灶房晃了好多次。
申时三刻,时熙看小满攥着衣角,一言不发地盯着锅子直咽口水。
她顿时乐得哈哈大笑,忙单独给小满盛了满满当当的一碗。这还不知什么时候人才能到齐,小孩子嘛,享有优先享用权。
送走了一只心满意足的小馋猫,灶房里就只剩铜勺搅汤的咕嘟声。
时熙和如华还在灶房忙碌着。
时熙将冻得发硬的羊腿肉尽量切成半透明的薄片,再卷成羊肉卷的样子。她准备加入涮羊肉的方式来吃这顿传统的驱寒汤。
当一切准备妥当后,已经快到酉时末。
休息之际,如华呆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脸上浮现出一丝凄然之色。
时熙看在眼里,料想她定是在为离别而心伤。她忙勾肩搭背,嬉皮笑脸说道:“怎么,舍不得离开青州啊?”
如华羞涩一笑:“我还是第一次来比成邑还远的地方。四娘子,你说韩先生以后会回成邑吗?”
“韩庄他啊?我不知道,若是青州局势稳定下来,我想他也是要回成邑的吧。”时熙说完,本是随意地望向如华,却撞上她躲闪的眼神。
时熙瞬间顿悟,她眨眨眼,歪头直勾勾地看向如华:“你怎么总是如此关心韩先生,还常常去他家帮忙,你不会是......”
如华被时熙这探究的眼神看得连退后几步,眼神慌乱地躲闪着:“四娘子,汤....汤要漫出来啦!”
“不要企图转移话题,我是说.....”时熙刚准备步步紧逼地追问,就听到小满蹦蹦跳跳地又折回灶房:“萧娘子,萧郎君回来啦!还有两位没见过的郎君!”
如华趁机抢步上前,将快要溢出罐口的汤水舀入瓷碗。她借着匆忙做事,倒是逃过了时熙的一番追问。
时熙只得先端着切好的羊肉卷去了正厅。
厅内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带碳炉的铜锅置于桌上,正咕嘟作响,热气裹着熬煮的锅底香缓缓升腾;涮烫的食材和小料也规整地摆在一旁。
她刚将羊肉卷码放整齐,便见萧琮之与韩庄并肩而入,阿柱抱着酒坛紧随其后。
前行的两人一路谈笑风生,看似毫无间隙,像是亲密的旧友。
一瞬间,时熙只觉得鼻子发酸,心头顿有些沉甸甸的坠感:若是大家能一直如此相处,该有多好!
她忙迎上前去,笑道:“快来尝尝我这新旧皆存的改良版驱寒汤。”
韩庄抬手抱拳,向萧琮之谢道:“今日多谢萧少卿款待!”
萧琮之立即回礼:“今日不谈公务,只尽朋友之谊。韩参军,快请入座。”
随后两人分头落座,萧琮之将他身边位置的碗筷摆正,正待时熙过来陪着自己入座,哪知她竟绕过桌案坐到了韩庄的下首。
只见时熙凑近韩庄,指着摆在一旁她能弄到的各类调料,低声嘀咕:“瞧这架势,有没有勾起你的什么回忆?”
韩庄轻笑一声,低声答道:“我是南方人,对涮羊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这样倒好,我也不会拿你这四不像跟正宗的做对比。”
时熙眉头一簇,故作冷语:“丧良心啊,这顿饭我忙了一天。那等会儿你自己随意,吃起来我可顾不上你!”
对面的萧琮之见二人亲密的低声谈笑,他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却也只是低头摆弄着面前的碗筷。
韩庄察觉到对面的低气压,悄悄在桌下,伸腿踹了时熙一脚,压低声音笑道:“我从来不知道萧少卿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时熙抬头望了一眼对面人骤然沉下的脸色,立即会意。她忙调了一碗自由发挥的蘸料,送到萧琮之面前,“阿之,试试这个,整个大启都是独一份!”
萧琮之抬眸的瞬间,嘴角不自控地就浮现出一道浅笑,他忙伸手接过料碗。
恰在此时,如华端着最后一道炖菜进了门,她的脸上微微透着一圈的红晕,像是被炭火所熏。
又是经过一番拉扯,如华和阿柱最终也入了座,五人围坐在桌前。
时熙率先端起面前的白瓷酒杯,朗声说道:“大寒吉日,祝各位今生都平安喜乐!”
碳炉煨热的屠苏酒下了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出一丝的喜色。
此刻正厅内的气氛分外和谐,韩庄同萧琮之像约好的一样,暂时都抛开了前事、立场。往日的权谋纷争此刻都像是煨进了沸腾的汤锅里。
人人都自觉延续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刻。一席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散席时,时熙牵着萧琮之的手,将韩庄两人送至宅院门前。
离别之际,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着韩庄说道:“我有个私人的疑问,想问问你?”
时熙瞧了瞧韩庄的脸色,连珠炮般地说开:“你在这儿年纪也不小了,你就没有喜欢的娘子吗?你终日与殿下形影不离,莫不是......”
“打住!”韩庄猛地后退半步,憋住笑,故意摆出正经的样子:“请停止你那肮脏的联想!我只是缘分未到,还未遇到佳人罢了!”
时熙掩唇讪笑,连连点头:“这样啊,那我信你!”
时熙心中窃喜,如此看来,如华还是有机会的。接下来,她得想法尽量撮合他们。
身旁的萧琮之始终眉眼含笑,自时熙在众人面前主动牵起他的手,他那双手便似生了根般,再未舍得松开。
他望着韩庄与阿柱告辞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韩庄此人,深谙韬略,智能安邦。这几日的相处,他的诸般行事,总让我隐隐有些熟悉。眼下,我倒是明白了。”
说罢,他扭头望向时熙,眼中噙满暖暖的肯定之意。
“像我?”时熙反应过来,“你这是爱令智昏,我哪里能同他相比,韩庄他聪慧勤勉,熟读百书,为人却有赤子之心……”
爱令智昏!这四个字像枚火折子,瞬间点燃了萧琮之的耳尖,他心跳加速。
这本是贬义之词,竟让他听得面红耳赤,后面时熙的絮语他竟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直到开门声骤响,他才惊觉两人已行至正房门前。
房内烛火摇曳,温馨的余温渐渐被离别的寒意浸透。两人一时之间各怀心事,皆是沉默不语。
萧琮之不舍离别,他明日便要随团北上,也不知等到何时,才能在成邑相见。
时熙则是想到心中揣测,一时也是心烦意乱。她思虑再三后,突然转身,站到他的面前,声音微微发颤:“阿之,你究竟是萧定洲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