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掠过河面,将湍急的水流切分出层层涟漪,此时的河水已是冰冷刺骨。
两人一走到河边,时熙便杏眼圆睁,她强迫萧琮之待在岸边,“你站着别动,若是碰了冷水生了病,那我们可真是困死在这丛林当中了!”
话音刚落,她便利落地脱下鞋袜,将外衫打结扎起,抱起那一捆树皮,赤足踩上冰凉的鹅卵石,朝着一处水流平缓的河边走去。
时熙先将椴树皮用藤蔓紧紧地捆成结实的一摞,再“扑通” 一声沉入水中,接着再压上几块大石头,这就算完成了浸泡工作,只需待到两日后再来取回。
当刺骨的河水漫过膝盖的瞬间,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时熙赶紧哆哆嗦嗦地跑向河滩,她此刻心中全被能制陶的河泥所占据,她一上岸,便催促着倚靠在河滩大石上的萧琮之,向她指明河泥所在的位置。
在这处水流平缓的河流旁,有着一大片开阔的河滩,河滩上覆盖着众多的乱石和枯萎的芦苇。
时熙挽起裤脚,踩着腐烂的枯叶,扒开芦苇丛,黑亮的淤泥便裹挟着腥臭气显露了出来。
她找来木板,用力铲了下去,表层腐叶混着泥浆翻卷开来,露出下层泛着珍珠光泽的灰白色河泥。
时熙眼睛放着光,她随机抓了一把,放在手中反复揉搓,这河泥触感细腻光滑,也很有粘性。
“这质地的感觉是对的,我挖一些出来试试吧。”她再次挽高裤脚,踩着软烂的淤泥,朝更深一点的地方走去。
一刻钟后,竹篮里便堆满了挖出来的灰白色河泥。
时熙正准备撤退,突然指尖触到一个硬物,她用力一拔,竟拽出个巴掌大的河蚌。
河蚌紧紧得闭着口,是活的!
她赶紧又在周边摸索了一遍,又摸到了两个同样大小的活河蚌。
时熙立即扬起手中的意外收获,向岸边的萧琮之炫耀起来,“阿之,快看,我挖到了什么。”
她手脚上沾满了黑色或是灰色的河泥,脸颊上还有斑斑泥点,却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像是只可爱的小泥猫。
身后的河面泛起粼粼的细碎金光,暖金般的光点跳跃着,反映上她整个身影,晕染出一圈朦胧的光影。
萧琮之望着对岸那个被阳光裹成金箔的身影,不禁生出现世安稳,岁月长宁的幻像,这些都是他一生无法企及的奢望,他一时间,怔怔地看得出了神。
当时熙带着胜利者的喜悦,叽叽喳喳喧闹着,返回到他的身边时,她眼角眉梢溢出的鲜活,才让他回过神来,他急忙伸手接过竹篮。
时熙随即急忙奔到河边,清洗起沾满淤泥的双手双脚。等她洗净后再次回来的时候,萧琮之低头一瞟,见她的双脚已经冻得通红,还沾上了不少河边细碎的沙石。
他眉头一皱,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即半蹲下来,用自己外衫的袍摆为她擦拭双脚,拂去沾着的碎石块儿。
时熙一时也有些呆住,随后她触电般缩回脚,耳尖瞬间红透。
“不用你管,我……我自己来。”她低着头,小声地推却着。
山风卷起河岸的芦苇,发出阵阵沙沙声,而此刻的时熙却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垂眸擦拭时,专注而小心翼翼的神情,仿佛对待的是一件稀世珍宝,她的内心突然间像是被灼烧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的心为何跳得这么快,难道我……不会的!
慌乱间,时熙快速穿好鞋袜,提起竹篮。她连面对的勇气也没有,背对着萧琮之,故作镇定得小声说了句:“我们回去吧。”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便直直地朝着树屋的方向逃去,像只受惊的鹌鹑。
萧琮之望着那道仓皇远去的身影,他的掌心还残留着她脚踝冰凉的温度,而此刻他眼中的雾气却悄然漫了上来。
时熙步履匆匆,快步走在前头,很快便与身后的萧琮之拉下了一段距离。
丛林中,二人一前一后而行,始终隔出一丈距离。这一丈远的距离,仿佛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巨大沟壑。
前面赶路之人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只是一味逃避;而身后追随之人亦是内心彷徨,他想要靠近,却也畏惧。他什么都无法给予,能带给她的怕只有出林后的腥风血雨。
二人一路无言地回到树屋前,时熙感觉自己眼前总晃着萧琮之的身影,她用力甩头,逃避似的将那些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一心只扑在如何制作陶器之上;
而萧琮之则起身去远处的那片竹林,继续砍伐竹子制作木筏。
两人开始各自的忙碌,各自的逃避。
时熙在脑海中把曾经读过的书,看过的电视剧中,凡是涉及如何制作陶器的内容,统统回想了一遍。
她按照自己拼凑得出的想法,先是将挖出的河泥多次反复清洗,挑出其中的杂质。
再接着像萧琮之做的那样,加入一些焚烧后的草木灰。
最后将混合后的河泥像揉面团那样,反复揉捏,使其质地更加均匀紧密。
揉好河泥后,时熙迫不及待地开始她最能发挥想象力的部分——捏塑造型:小型的碗具等直接徒手捏塑,罐类的大型器物则分段制作,等干透后再拼接起来。
时熙凭着自己天马行空的创意,一共做了十件,歪七扭八的、大小各异的器物,她在她最得意的一个作品——一个还略显整齐的小碗上,划上了自己的名字“熙”。
在等待这些器皿阴干的间隙里,时熙又赶快去树屋前的空地挖坑当做窑炉。
底层铺上一层树枝枯草,中间垒上石头,起到支撑和隔开作用,顶层用树枝、枯藤和剩下的河泥制成密闭的窑盖。
初冬的密林里,风大又干燥,才两个多时辰,那些奇形怪状的器皿便已经干透。
接下来,时熙满心期待,她在地窑中放入器皿,接着点燃地窑中的火,盖上窑盖,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去验证。
在这块等待的时间里,时熙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不知疲倦的继续干活。她接着高效利用这些宝贝似的河泥,又加入泥沙,扳碎的枯草,混合成补缝剂,把树屋木墙漏风的空隙填补上。
待地坑中的温度降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萧琮之也带着一捆竹筒回到了树屋前。
到了见证成果的时刻,时熙一时也忘却了先前的难堪,她兴奋地拉上萧琮之一起,准备开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