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熙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那封信。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信封,瞬时心中五味杂陈。
“多谢郡王,再会。”她低着头轻声说道。
崔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
时熙转身缓缓离去,步履间似有丝沉重。她走到萧琮之身旁,压低声音说道:“任务完成了,萧大人。”
黑暗里,萧琮之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他特意转头,回望了一眼崔绩,那目光中似有些得意的炫耀,随后他便随着时熙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崔绩面无表情地仍旧伫立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时熙的背影。直至那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之中,他却依旧一动不动。
身后的侍卫崇礼见状,向前迈了一步,将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满是疑惑:“主君,长公主已经吩咐下来,过两日便可收网。看来这萧琮之所说的都是实话,可他为什么要把恭王这么大的秘密卖给我们?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金钱?”
崔绩望着远方,夜色模糊了他的神情,他缓缓开口说道:“此人之前行事一直极为低调,如今看来,他与永宁公主和恭王并非一党。虽说暂时查不到他什么把柄,但对他的监控切不可有丝毫松懈。”
“是,属下明白。主君前些日子让属下查的,果然不出所料。禄尚库遇刺的那段日子,萧琮之确实不在成邑。经探查,表面上他是公干去了禹兹。”崇礼继续汇报着打听到的消息。
崔绩闻言,心中猛地一惊,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念头如闪电般划进脑海:难道他是北鄠的内应?这个突然而来的想法让他的脊背微微发凉。
身旁的崇礼仍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话语里是带着几分调侃与不屑:“如今看来永宁公主也是被他骗了。现下这林娘子也像是被他灌了迷魂汤一般,竟执迷不悟地要跟他走。这萧琮之在女人堆里可真是无往不利啊!”
“崇礼,休要胡说。如今林娘子既在萧府,也许今后也可为我们探得几分消息。罢了,回吧。”崔绩出声打断了他,他带着几分心事重重,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当他返回公主府时,夜已深沉,周遭万籁俱寂。
崔绩满心皆是朝堂的波谲云诡,毫无睡意,只是习惯性地迈向书房,刚踏入门槛,还来不及落座,便见月凌着一袭轻如晨雾的浅色縠衫、月白色绫裙,端着红木食案,如同月宫的仙子一般,从屋外飘然而来。
“主君,夜色已深,进些燕窝粥暖暖身子吧。”月凌朱唇轻启,柔美的声音若夜莺啼鸣。随着她的走近,女子身上的幽幽暗香,丝丝缕缕晕散开来。
崔绩转身坐下,正欲提笔,听到月凌的话语,他眉头一皱,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继而吩咐道:“月凌,你去探探二特勤那边的人,看看他们对萧琮之有何印象?
月凌闻言,烟眉轻蹙,眼中闪过一丝委屈,柔声嗔怪道:“可长公主特意命奴婢来侍奉主君。”
崔绩连头都未抬,用手中毛笔蘸了蘸墨,在宣纸上落下几行沉稳的字迹,口中冷冷吐出:“我房中不缺人伺候。此事十万火急,你速去。”
而另一边,时熙刚一坐上马车,便按捺不住,小声嘀咕起来:“萧大人真是生财有道,就这样白白赚了几箱黄金。实在令人佩服。”
“林娘子也毫不逊色。短短一年,甘愿为奴为婢,便能积攒下普通姬妾十年都难以企及的财富,这等本事,同样不容小觑。”萧琮之毫不示弱,反唇相讥道。
“你!”时熙瞬间被噎住,她咬咬嘴唇,努力克制着自己,本想狠狠回击,可话到嘴边,又强忍着咽了回去,只能暗自恼怒,心中腹诽萧琮之的尖酸刻薄。
“这一年内,你既已卖身入我府中,就得任劳任怨,恪守本分,不得随意忤逆主人的命令。”萧琮之冰冷的声音在夜色中再度响起。
“我自是有职业素养,但是伤天害理、有违道义的事我不做。”时熙也据理力争,毫不退让。
“明日我的早膳便由你负责,我向来只吃毕罗和乳粥。这不算有违道义吧?”
“毕罗?”时熙一头雾水,她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食物。但想到东厨有好几位经验丰富的师傅,大不了明日早点起床去请教,便干脆利落地应下:“知道了,萧大人。”
此后两人一路无言。或许是事情已经了结,时熙心情轻松,回程途中,她又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等马车夫将她叫醒时,已到了豫园门口,萧琮之早已不见人影。时熙麻利地跳下马车,径直朝院内走去 。
回房时也正是月上中天的时辰,她刚准备从怀中掏出书信,白发婆婆却深夜来访,她将手中的一个小木盒递给时熙,神色恭敬地说道:“这是今日中书令家的柳大娘子差人来送与小娘子的。”
时熙疑惑的接下来打开一看,木盒中躺着的是一对小巧玲珑的足金耳饰,看上去倒有几分灵动可爱。
“她送一对耳环给我是什么意思?”时熙完全不解其意,她与柳大娘子之间,既不交好也谈不上有什么真正的情谊。
时熙眉头微蹙,她将木盒随手放在桌上,决定日后寻个合适的机会,把这对耳饰原封不动地归还回去,不想不明不白地接受这份馈赠。
待她终于等到一人独处之时,时熙端坐到桌边,拆开韩庄的来信。只见那信纸上的字迹,笔锋苍劲有力,行文对仗工整,横竖撇捺间透着医者少有的工整。
“看来西医还是会好好写字的。”时熙展信后会心一笑,笑意蔓延至眼底,而后她迫不及待地继续读下去。
信的开头,韩庄不惜笔墨,将塞外风光描绘得如诗如画,字里行间尽是壮美与旖旎。时熙读着读着,不禁心生向往,仿佛那广袤无垠的塞外大地就在眼前。
而后,他笔锋一转,谈及当地民生多艰,自己在此也只能尽绵薄之力,时常内心深感忧虑。
继而他又郑重提醒时熙,成邑局势复杂,暗流涌动,让她行事务必万事小心。
信的末尾,韩庄又表明自己对时熙的思念之情,盼她能来青州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