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恒嘴上虽这般询问着,可身子却已先行一步,利落地跪坐了下来,也不等二人回应,便又接着问道:“端己,小四,你们俩方才在聊些什么?”
“正说着德昭郡王宅心仁厚,心系百姓疾苦呢。”时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不慌不忙地随口胡诌。
姬恒刚要张嘴再问,一名侍卫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双手抱拳,行礼道:“七公子,韩先生,长史大人有请。”
“小四,大表哥找我,我得和端己先走一步了,咱们改日再叙。”姬恒立刻起身告辞。
“再会,小七哥,韩先生。”时熙微笑着,对着他俩摆了摆手。
去往见长史的路上,姬恒便缠着韩庄,一个劲儿地打听时熙的情况,他疑惑一个小娘子怎会独自待在这偏僻的小山村。
待韩庄回复后,姬恒不禁感叹道:“小四也太可怜了,被父亲抛下,还失了忆。”
韩庄听在耳里,心中却暗自思忖:“你自家家庭背景那般错综复杂,自己却还这么单纯,等再长大些,可怎么在这世道里闯荡哟,哎!”
长史暂住在柏木村一间空置的小院里,侍卫打开院门,二人径直走了进去,就见长史正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院中。
“大表哥。”姬恒一进院便高声喊道。
韩庄双手手指交叉,置于胸前,身体微微前倾低头,规规矩矩地行叉手礼:“韩庄拜见郡王殿下。”
“阿恒,端己,不必如此见外,快进屋来。”郡王崔绩说完,率先不紧不慢地踱进里屋,稳稳坐下。
“此番咱们化名前来柏木村,见这疫情来势汹汹,但如今看来也并非无法防治。瞧今日这情形,柏木村已然安稳无恙。端己,你这次实施的灭疫举措着实出色,就连痢疾疫情也能控制得这般好。”崔绩对韩庄是大加赞赏。
韩庄赶忙起身,谦逊地回应道:“殿下过奖了,在下不过是年少时偶然读过几本未曾流传于世的医书,依葫芦画瓢,照搬照做罢了。”
“夷桓去年也遭受了疫病侵袭,百姓死伤惨重,以至于到了岁末,举国上下颗粒无收,这才屡屡在咱们大启边界寻衅滋事,打家劫舍。这疫病在夷桓一直都没得到根治,今春竟然在安阳地界突然冒了出来,幸得端己出手,将疫情控制在柏木村内,还能及时治愈病患,才不至于让灾祸蔓延至整个大启境内,端己可是首功,我定会如实禀明圣上。”
“郡王您亲临此地,关心百姓安危,才是真正令人敬佩。在下不过是尽了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
“端己何必这般谦虚,快快坐下。只是,夷桓的大相禄尚库前些日子遭刺身亡,种种迹象都表明乃是咱们大启之人所为,圣上为此特命我秘密离京,前往夷桓彻查此事,万不能引发两国战事。”
崔绩长吁一口气,继续说道:“一月以前,圣上原本已决定与夷桓和谈,派遣使臣、许嫁公主,只为保两国边境安宁。可眼下这事一出,和谈之事恐怕只能化为泡影。”
“禄尚库本就一直反对和谈,他这一死,和谈之事必然就此耽搁。殿下此番前去夷桓,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韩庄问道。
“禄尚库之死,所涉及的桩桩件件证据,都严丝合缝地指向大启,缜密得就像是有人蓄意为之。想必是有哪方势力不愿看到大启和夷桓结盟,只是,他选择杀的是个反对和谈的大臣,倒像是……另有深意。”崔绩神色凝重,微微皱眉。
“咱们明里暗里查到的证据,都显示禄尚库之死是大启宫里的意思,这可太奇怪了,我看宫里有能耐做出这事的,也就只有永宁公主和二哥、三哥。”姬恒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阿恒,没有真凭实据,可千万不能信口开河。”崔绩立刻出声制止。
“表哥,这宫里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姬恒不服气地顶嘴道。
“端己,此事咱们还得继续暗中查下去,等柏木村的事情了结,我们就即刻赶回成邑。”
“表哥,咱们要在这儿待够十日吗?”姬七话锋一转,询问道。
“为安全起见,至少十日,得确认咱们没染上疫病才能离开。偏房已经收拾妥当。阿恒,端己,天色已然不早了,你们俩就歇在这儿吧。”
日光渐西,夜色袭来。挂在凉亭中的晚灯悠悠悬着,随着晚风摇曳。
时熙在防疫所忙忙碌碌,待诸事完毕,已然亥时。此时时节快至小满,白日里虽日渐炎热,可一到夜晚,清冷之意便如凉水,丝丝渗进骨髓。
一阵夜风飒飒拂过,赶路归家的时熙顿觉寒意砭骨,她不由紧了紧衣袖,脚下加快步伐,朝着茅屋疾行而去。刚至院前,她忽觉头晕目眩。
如华一直守在门口,翘首以盼,此刻见时熙归来,匆忙奔出院门,伸手将她搀扶住,“四娘子,您可算回来了!”
时熙借力扶住如华,抬手敲了敲胀痛的额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如华,我有点不舒服,明日便不去防疫所了,你代我向村正知会一声。明日也不要叫我,我只想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如华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时熙扶进屋内。刚欲开口询问病情,却见时熙已一头扎到床上,拽过棉被裹紧身子,瞬间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时熙被腹中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生生拽出梦乡。她趿拉着鞋下床,缓缓走出房门,抬眼望去,只见天际落霞似火,绚丽夺目,这才惊觉自己竟睡了整整一昼夜。
宋嬷嬷与如华正在院中轻声交谈,听到房门响动,瞧见时熙出来,二人皆面露欣喜,快步朝她走来。
“四娘子,您醒了!现下可觉着舒坦些了?”宋嬷嬷抢先一步,满脸关切地问道。
时熙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脱口叫道:“嬷嬷,您身子大好了?”
宋嬷嬷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连连点头:“大好啦!多亏四娘子您寻来的药方,我这把老骨头又能多活些时日咯!”
“嬷嬷,这药方可不是我寻来的,是德昭郡王与韩先生带来的,柏木村的乡亲们都有份。”时熙忙解释道。
“这韩先生和姬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四娘子是在哪遇到的?”宋嬷嬷笑容一敛,话锋一转,目光里透着几分探寻。
时熙心下一惊,下意识抬眼望向嬷嬷身后的如华,如华慌乱地连连摆手,以唇语示意:“不是我说的。”
时熙正斟酌如何解释,便听如华开口说道:“今日,韩先生和姬公子都曾前来探望娘子。姬公子带来的卢大夫说娘子只是劳累过度,外加染了些风寒,并无大碍,只需静心休养几日,这些天就千万别去防疫所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