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路,二人皆各怀心思,沉默不语,直至行至昌吉门时,时熙赶忙自觉带上了帷帽,免得又被宋嬷嬷叨叨?。
此时的昌吉门外,宋嬷嬷与张老头早已久候。
见二人默默上了车,宋嬷嬷率先开口问道:“怎的入了趟安阳,就都成了闷葫芦?如华,可是出了何事?”
“嬷嬷,无事。大夫说娘子乃是淤血未散,仍需服药调养。嗯……”如华悄悄瞥了一眼时熙,又压低声音接着道,“大夫还说,若要完全恢复记忆,最好还要配合针灸之法。
“你阿爹此前也是这般讲的。待到下次赶集,咱们再来针灸便是。”宋嬷嬷一看就知晓肯定是自家娘子不愿针灸。
可时熙像没听见一样,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柏木村的当晚,时熙便窜了,她身体本就虚弱,又一直吃着清淡素食,肠胃猛地遭遇这些大鱼大肉,实在难以承受。
频繁地往茅房跑,让她整个人都虚脱地躺在床上,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还在为白天吃到的那些羊肉和鸡肉惋惜,觉得都白白浪费了。接着,她又想起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该种田经商,发家致富,然后迎娶高富帅,就此走上人生巅峰。
这么一想,她自己都笑了。她不过是个寄居在此的孤女,哪来的田地可供耕种?何况从小读书,压根儿没学过什么生活技能,现在全仗着“四娘子”这个身份,还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她还是乖乖做条咸鱼,在此平安度日吧。过了五日,便又到了赶集的日子,宋嬷嬷念着时熙的记忆还未恢复,要再去安阳让大夫针灸。
时熙也不愿意把有限的资金投入到看失忆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上,这个时代,就医问诊的费用本就高昂,若要去县城的大医馆,那开销更是令人咋舌。就说上次去济世馆,嬷嬷给的银子是一点没剩。
宋嬷嬷却一心念着娘子的身子,哪怕日子过得清苦些,也绝不愿因钱财之事而耽误了娘子的病情,只听她说道:“四娘子,身子可是顶要紧的。再有一个月,大娘子便会派人来接咱们了,可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
“嬷嬷,我不是还有首饰吗,都当了吧。我们去安阳也好置办些东西回来。”时熙提议道。
宋嬷嬷可不愿意:“娘子的东西怎么能当?”。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嬷嬷,等到了成邑,我还会缺这点首饰?”时熙心里想着,这一阵子宋嬷嬷跟着自己吃苦受累,都有半个月没尝过肉味了,当些首饰换些银钱,也好买些肉回来给嬷嬷补补身子。
说到这,时熙不禁起了好奇之心,便问道:“嬷嬷,我的耳坠是什么样子的,给我看看。”
宋嬷嬷回屋掏出了一个小布包,时熙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对小小的金镶玉耳环,那玉石被雕琢成了雅致的兰花形状,做工细腻精巧,惹人喜爱。
“这可是夫人送给娘子你十三岁的生辰礼物,可不能当。”宋嬷嬷看着耳环,眼中满是不舍与坚定。
“当了吧,以后有钱了再赎回来。”
“那娘子可得应承我,一定要去济世堂针灸。”宋嬷嬷眼珠子一转,使出了一招“以退为进”。
“好好好。”时熙心中无奈,她深知,即便去针灸再多回,如今这内里的芯子已然换了人,四娘子的记忆再也回不来了。
三人依旧搭乘张老头的牛车赶赴县城,也是在昌吉门下车,步行入城。
时熙想起韩庄,不知道他走了没有,打算等下再偷偷的去看他,不过眼下得硬着头皮去扎针。
三人抵达济世堂后,宋嬷嬷特意对大夫千叮万嘱,直言无需顾虑诊金之事,唯求能够竭尽全力将四娘子治好。
时熙心如死灰的坐下来等着大夫施针,大夫刚一上手,她立即龇牙咧嘴,仿佛瞬间被万千蚂蚁同时叮咬,又酸又胀又疼,时熙眉头紧蹙,嘴角抽搐。
“嬷嬷,救我。”她眼中满是祈求之色,望向宋嬷嬷。
宋嬷嬷见状,面上却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轻声安抚道:“四娘子,您且忍耐片刻,待这三个疗程结束,想必就能记起往事了。如华,你在此好生陪着四娘子,老奴先去当铺那边一趟。”
时熙顿时觉得自己已生无可恋,内心呐喊道:“还有三个疗程,得挨多少针啊,真是花钱找罪受。”
度秒如年,她觉得时间漫长的像过了几个世纪,直至宋嬷嬷从当铺折返回来,时熙却依旧在那忍受着针灸的折磨。
好不容易盼到针灸结束,时熙仿若重获新生,她立即从方凳上一跃而起,拉着如华便匆匆逃离了济世堂。
宋嬷嬷支付诊金后跟着走出来,便看到时熙和如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街对面不远处的一家叫琼筵楼的气派酒楼,瞧着四娘子这般模样,她心中不禁暗自思忖:“可怜四娘子这些时日过得清苦,许久未曾沾过荤腥了。此次理当买些肉食回去,也好给她补补身子。”
宋嬷嬷走上前去,和蔼地说道:“四娘子,那对耳坠活当了四两银子,此次针灸花费了玖拾文,余下的银子尚有不少。老身这便去买点羊肉和佐料回来。”
她又掏出一两银子,对着如华说道:“这有些银子和叁佰文铜钱,你拿着,去给娘子买些吃食及用品,老身依旧在昌平门处等候娘子。”
时熙听闻,忙与如华使了个眼色,如华心领神会,立刻应声道:“好的,嬷嬷。”
待宋嬷嬷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之后,两人沿着长街前行了一段路程,而后又折返回来,再次站在了琼筵楼的门前。
二人步入琼筵楼内,还是上次那位热情的酒保迎上前来,满脸堆笑地问道:“林娘子,今日可是要来用膳?”
时熙摇了摇头,急切地问道:“不必了,韩庄韩公子在吗?”
酒保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一丝遗憾的神情,答道:“实在是不凑巧,这几日韩先生都未曾在安阳露面。”
时熙心头一紧,连忙追问:“那韩庄可是回成邑了?”
酒保挠了挠头,面露难色:“小的实在是不太清楚韩先生的行踪。”
时熙满心失落,只得与如华一道,悻悻然地离开了琼筵楼,在这安阳县城的街头闲逛起来。
两人手里有了宋嬷嬷给的银子,心里便有了底气,她俩朝着摊贩云集的街巷而去。
胡麻饼、油酥糕,各类小吃皆买上一份,二人一路分食,一路品评,不过才花了六文钱,她俩还特意给宋嬷嬷包好两份。
欢声笑语在她们的脸上绽放,正欲折返之际,一声女子的悲戚哭求陡然传来:“公子,求求您放过我家阿爷吧!他年事已高,禁不住这般拷打,求您大发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