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考编上岸的第一天，特意拍了一张吃火锅的全家福发到朋友圈，并附文【成功上岸，从此以后皆是坦途】。
在收获了一连串的“恭喜”和“请客”的评论后，最想炫耀的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在评论区，甚至连点赞都没有。
“该不会是嫉妒到屏蔽我了吧？”周越坐在社区办公室的工位上，摩挲着下巴，目光定格在秋念葵的微信头像上，“女人还真是小心眼。”
“什么小心眼？”
听到身后来了人，周越反条件退出微信界面，掩人耳目般连忙退回手机初始页面，声音略显慌乱：“还不是我的那个小心眼前女友，我上回就说了她两句，没想到连微信都给我删——秋念葵？！”
他转身看向来人，夸张地瞪圆眼的表情像是见鬼似的。
“你怎么会来我办公室？！”
“这话问得真奇怪，我为什么不能来？”秋念葵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的手机屏幕，“哟，这背景不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买的那束零食花么。”
“怎么，还对我念念不忘呢？”
“我自己花钱买的！要你管！”一说起曾经的过往，周越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腾”一下炸毛从椅子上跳起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现在也是在编人员了，不比你混得差。什么小洋楼、奔 o，宝 o，也不在话下！我妈都给我准备好首付了——”
再次见到秋念葵，周越心里的那点攀比心又不知死活地升腾起来。
“更何况，上级领导现在特别看重我，还给我安排了个好位置。”男人展示般抓了抓额前的头发，露出手腕间熟悉的表带：“我的人生简直一路坦途——”
“哦？那真是恭喜你了。”秋念葵笑眯眯地没有戳穿他的话，顺着道：“那人生一路坦途的周组长，我刚好有件事要麻烦你。”
“哼，看在咱俩以前的关系份上。如果不是特别复杂的忙，我倒也能勉强帮你一下。”周越一脸傲色地接过秋念葵递来的信函，眼高于顶的神情转瞬沉了下来。直到看见最后的落款，骄傲自得的表情陡然变得红一阵白一阵，连带着看向秋念葵的眼神中都透露着羞耻。
“你是来羞辱我的？”
“怎么会。我只是来找人生一路坦途的周组长帮点小忙。”
周越：“……住嘴，不准再重复那句话。”
自认为走上人生巅峰的周越垮着脸坐回电脑前面，熟练地打开其中一个软件后，切到某个界面展示给秋念葵。
“这就是你要的全部记录。视频在后缀的链接文件里。要什么你自己查吧。我出去抽根烟冷静会。”
说罢，周越怅然起身，恍惚地朝门外走。
前脚刚踏出办公室门，低头摸打火机的周越就撞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不好意思。”
周越连忙抬头，对上一双冰冷无机制的深瞳。
他呼吸急促一瞬，陡然发凉的脊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没关系。”
等到对面高大的男人不加情绪地回了一句后，这股莫名其妙的凉意才从周越身边消失。
是错觉吗？
退出门口，周越下意识绕开男人站着的位置，忽然听到坐在自己位置上的秋念葵喊了声。
“贺江亭，你来啦？我的奶茶呢？”
“外卖小哥放门卫了，我已经给你拿来了。”
周越不可思议地看着前一秒还对自己冷眼威胁的男人，下一秒就顶着一张清冷脸给秋念葵熟练地打开奶茶袋子，插上吸管递到手边伺候老佛爷一样开始自发整理他的工位。
“不是。”周越看着手里的利群忽然觉得索然无味，难以理解地转身重新回到办公室，“秋念葵，你这换男人的速度也太快了。上上次是个年龄大的，上次是群戴头套的，这次又是个——感觉像混道儿上的。”
“你什么意思？离开我之后，处处是坦途呗？”
面对周越张口就来的比较和质问，秋念葵漠不关心地头都没回：“你才知道啊。谁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一坨 shi 呢，不同圈子建议你不要硬融。”
周越：“！！！”
真是够了。
怎么在一起的时候没斗嘴赢过。
分手之后斗嘴还是赢不了！
男人吸了口气想要反驳秋念葵对自己的定位，忽然发现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合适的话。心惊胆战地看了眼候在秋念葵身边，只等她一声令下就能把自己揉成人肉球的黑衣男人，周越憋屈地扔下一句“好男不和女斗”后，灰溜溜退出了办公室。
“熟人？”
贺江亭目视周越离开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他怨气横生的背影时才转过头，将视线重新落在秋念葵的发顶。
“前男友。”秋念葵没有故意掩饰周越的身份，吸了一口奶茶，目光定定落在视频回放上随口解释：“性子挺妈宝的，一家不容俩妈宝，后来大学毕业我们俩就分了。”
没想到秋念葵会这么直率地点破周越的身份，贺江亭刚萌生的那点嫉妒心还没来得及生长，就被这句话掐死在萌芽前，重新抚平内心焦躁的褶皱。
“男女朋友……就像向导和绑定哨兵的关系吗？”贺江亭的协调课上没有学到过这些人类社会才有的知识，当他看到能够跨越身份和秋念葵随意聊天的周越时，心底没由来地涌出一股羡慕。
“没那么官方。”喝完最后一口抹茶牛奶，一条淡蓝色的精神丝任劳任怨地绑着空杯，精准地将它投入垃圾桶：“男女朋友之间的关系……说不好呢。可能是对抗路，也可能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比朋友亲密一点，又跟亲人不一样的关系吧。硬要说的话，相处的时候跟养小宠物一样。”聊起情感论题，秋念葵以多年吃瓜经验侃侃而谈：“男朋友就像是养的一只不用那么操心的大型宠物。”
“他不掉毛，不乱叫，出门不用牵绳，饿了会自己找饭吃，渴了会自己找水喝，没钱了会自己找班上。高兴的时候就哄两句，我们俩都开心；不高兴了就晾一会儿，等高兴的时候再一起聊两句。”
秋念葵回忆了一下曾经的交往经历，确定地对刚刚的话点点头：“硬要说的话，算散装队友。”
“养宠物吗？”贺江亭重复了一遍秋念葵对于“男朋友”的定位，了然地点头：“我或许会做不到。我掉毛。”
他有些苦恼地想着昨晚被秋念葵当作抱枕搂了一晚上的尾巴，第二天的异常状态解除后，留给秋念葵的是一身灰白相间的大号猫毛，用滚筒粘了十几张纸才勉强出的门。
“那我可能没办法做你男朋友。”贺江亭发觉自己的条件不符后，积极争取其他职位：“秋向导，你现在有小三吗？如果没有小三的话，我可以竞争上岗。”
“噗——”秋念葵刚喝进嘴里的那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转头对着贺江亭就喷了出来：“不是，你们哨兵是对男小三这个定位有什么执念吗？”
她费解地看着一脸认真的贺江亭：“方闻洲是，阿利斯泰尔是，连你也是。真当『小三』是个好位置呢？连争带抢的。”
“不是什么好位置。”贺江亭赞同秋念葵的说法，却不认同她对于自己以及其他人争抢的态度：“但是在你身边的话，哪里都是好位置。”
秋念葵：“……我有时候也挺受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表白。你跟谁学的？”
贺江亭：“表白这种事，不需要人教。”
秋念葵：“这算是洗脑吗？比如你天天喊我老公的话，我可能真的在某天突然习惯默认这个定位了？”
“可以吗？”贺江亭惊喜地问：“我之前没想过这个办法。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当秋向导的老婆。”
没有底线的贺江亭迅速接受了另一种捷径，并顺利开发出了自己的另一条成功可能性。
“不可以。”秋念葵翻了个白眼，双臂交叉在胸前摆了个否定的姿势：“鉴于我们还是同事关系，拒绝你表白的话以后见面会很尴尬。所以我希望你能自觉默认表白失败，咱们以后还是好同事。”
“秋向导，你不能钓钓我吗？”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在秋念葵印象里，贺江亭是个人少话不多的闷罐子，说得少做得多。谁成想有朝一日，这个闷罐子突然开了窍，不要钱地往外说着骚话，骚得秋念葵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当鸵鸟，两耳不闻窗外事。
“啊，找到了找到了。”秋念葵连忙转移话题，扭头看向被精神丝定格的视频画面：“放大，看右下角。”
“这是……市长雕像爆炸那次。”贺江亭被转移视线，目光盯着右下角那颗拟态的灰色眼球上：“这是它出现的位置，正好在雕像的眼睛上？”
“没有觉醒的人类眼中，这段视频不会看出任何异常。但只要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视频就会变成很好的矛盾触发点。”秋念葵大胆猜测：“假如，我是说假如。”
“按照这个视频中，污染物出现的时间推算的话。从它刚出现第一颗眼球，到后面影响到现实世界，形成污染区雏形，还不到 24 小时，不符合之前阿利斯泰尔说过的污染区形成理论。”
“那会不会有人在故意推波助澜？”
贺江亭思索着秋念葵话中的意思，没有急着否认：“或许。”
“还记得之前你带给白瑾瑜的那颗黑色的石头吗？”贺江亭摸出手机，在文件里搜索了一番后转发给秋念葵一份pdF：“他说这个不明晶体，是高浓度的怨气用人工手段凝聚而成的。”
秋念葵：“什么？怨气？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玄乎？”
打开那份体量不大的 pdF 文件，秋念葵自觉略过一系列不熟悉的术语和词汇，把冗杂的解释内容在大脑里过了一遍后，总结为一段话。
“所以，白瑾瑜是怀疑人类社会中，有人刻意诱导污染产生？”
用人为手段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就为了收拾出这么一小块东西。用的还都是一些被职场人厌恶的各种报废物，什么被驳回的报销单，被反审核的请假申请，以及 7 块钱硬是吃出古代流浪百姓施粥的餐补。
对于想要诱发污染的组织来说，制造这种黑色石头压根就是零成本创业。
换算成比较好理解的方式就是，一个刚毕业的牛马入职皮包公司，干着 007 的工作，没有社保，没有公积金，月薪两千七，每天苦兮兮。
而就是这样一个苦逼牛马，却被公司给予厚望“你可是要征服商场大海的人！”
于是，高浓度的怨气精石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市长雕像的眼眶里。
“真是太离奇了。”秋念葵又忍不住找到之前拍的那张照片细细观摩：“你是说这个石头是我们打工人的怨气凝结体吗？”
“有点不科学啊。”
以为秋念葵说的是世界观方面，正准备解释，又听到她开口。
“我们打工人的怨气怎么可能才这么一点点？真正做出来的话引爆地球都有可能吧？都说一个成年男人如果愤怒起来，是可以和棕熊搏斗的。那我们打工人愤怒起来，怎么也能算是陨石坠落啊。”
贺江亭：......
原来是指这方面不科学吗。
“普通人类男性真的可以做到和棕熊搏斗？”贺江亭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无论按体脂率还是肌肉爆发力，似乎都有些难以实现。”
“怎么不能。”
秋念葵忽地弯起眉眼，越过贺江亭的肩头向他身后望去：“我记得周越不是发过朋友圈呢么。”
“什么【真正的男人，愤怒起来甚至可以手撕棕熊。我用沉默回你，只是因为太过爱你而不舍得伤害你。】之类的朋友圈嘛。”
站在门外当了半天隐形人的周越再也忍不住，红着脸张口就准备重拳出击，可抬起头对上贺江亭淡漠的深瞳，刚伸出来的手又暗戳戳缩了回去。
愤愤不平地剧烈深呼吸平复后，颤抖着嗓音质问：“那条朋友圈，我不是已经删了吗！你又是从哪里看来的！”
秋念葵装模作样地捂嘴，点开自己的绿泡泡收藏夹：“你是说这个？好巧啊，还是当时的你那位领导发我的。”
“来做个交易怎么样？你带我去见见那位『手腕铁血，所向披靡的领导』，我把你这条朋友圈删掉。”
周越咬牙切齿：“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