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窗棂,烛火终于熄了。
林昭坐在书案前,手指轻轻描着《国家钱庄筹建纲要》封面上那个标记——带缺口的圆环加一横。昨夜写完最后一笔时,他把它画得浅,现在重新勾了一遍,线条深了些。
外面传来马蹄声,接着是车轮压过青石板的声音,停在门口。
阿福的声音响起:“万通钱庄柳三爷求见。”
林昭抬头,眼神没动。
他知道这个人迟早会来。系统昨晚提示过,柳三爷的数据即将接入。但他没想到这么快。
“请他到书房。”林昭站起身,整了整衣袍。
他刚走到门边,苏晚晴也到了。她手里端着茶盘,脚步稳,声音低:“听说有贵客?我顺路送茶过来。”
林昭点头:“正好,你留下。”
两人并肩站在书案旁,没说话。片刻后,门外脚步声近了。
柳三爷走进来,一身锦袍,腰佩玉扣,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桌上的那份纲要上。
“林大人。”他开口,语气平,却带着一股压人的气势,“听闻你要建钱庄?”
林昭拱手:“正是。”
“恕我直言。”柳三爷冷笑一声,“此等大事,岂是尔等能成的?”
屋里安静了一瞬。
苏晚晴把茶杯放下,动作轻,声音更轻:“柳三爷纵横商海多年,该知道天下没有做不成的事,只有看不透的人。”
柳三爷转头看她:“你是何意?”
“新政若成,第一条排水渠通了,第二条官道修了,往后货物流通顺畅,税赋稳定,商路不再被私钱卡住,也不用怕小贩借不起钱断了货源。”苏晚晴直视着他,“您挣的不是一笔快钱,而是十年二十年的安稳生意。”
柳三爷没立刻回应。他盯着苏晚晴看了几秒,又看向林昭。
“拿来看看。”他说。
林昭把纲要递过去。
柳三爷翻开第一页,眉头微皱。看到“组织架构”时,停了一下;读到“准备金制度”,手指在纸上点了点;翻到“工劵-钱庄联动模型”,忽然抬眼。
“这账户实名、不可转让的设计……”他问,“是防着我们这些商人挪用百姓存款?”
林昭坦然答:“正是。”
“你不怕得罪人?”
“商可大,不可贪;利可长,不可暴。”林昭说,“我要建的不是银库,是信用的秤。秤歪了,谁都不信。”
柳三爷沉默。
他继续往下翻,一页一页看得极慢。到“风控机制”那一节,他念出声:“每收一百两银,留二十两作储备,钥匙三人分管,监察院每月抽查……动准备金者,斩。”
念完,他抬头:“你说真的?”
“句句属实。”
“朝廷肯放手让你管?”
“我不靠朝廷施舍,靠规则立身。”林昭指着手册,“账目公开,三级登记,每一笔进出都有印信留存。百姓可查,商户可验,你们这些大商号,更能监督。”
柳三爷合上文书,放在桌上。
他没说话,来回踱了两步,忽然停下。
“林大人。”他正色道,“我信你这份真心为民。”
林昭看着他。
“百万两银,我捐了。”柳三爷说,“不为利息,只为将来我儿孙行走天下时,能用一枚真铜钱,存一家安稳账。”
苏晚晴轻轻呼出一口气。
林昭没动,只问:“落款怎么写?”
“万通义资。”柳三爷说,“不挂名利,只记一笔善款。”
“好。”林昭点头,“我会在首期账册中单列条目,公示天下。”
“明日我就派人送来首批五十万两。”柳三爷伸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时杯子稳稳当当,“剩下的,等你钱庄挂牌那天再交。”
他说完,转身就走,没再多话。
林昭和苏晚晴没送出门外。他们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远去。
良久,苏晚晴低声说:“他走了心。”
林昭没答话。他走回书案,翻开那份已被翻阅过的纲要。纸页有些松乱,边角微微卷起,那是被人认真读过的样子。
他手指划过“准备金制度”那一行字,停在“三人分管”四个字上。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桌角。那支昨夜燃尽的蜡烛还立在烛台里,芯子黑了,残蜡凝在底座,像一块干涸的泥。
林昭伸手,把纲要往自己这边拉了半寸。
封面朝上,那个带缺口的圆环加一横的标记正对着他。
这时,门外又有了动静。
脚步声很轻,不是刚才那人。
林昭抬头。
一个仆从探身进来,双手捧着一封信。
“大人,城南坊区有人送来这个。”仆从把信放在桌上,“说是今早挂在自家门上的,不知谁放的。”
林昭没急着拆。
他看着那封信。普通粗纸,用麻线捆着,封口处盖了个印。
印痕模糊,但能看出轮廓。
是个圈,缺了一块,中间一横穿过。
和他画的一模一样。
林昭拿起信,手指压在封口处。
屋里没人说话。
苏晚晴站在旁边,看着那封信,又看看林昭。
林昭慢慢拆开麻线。
信纸展开一半,露出第一行字:
“大人所谋之事,已有七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