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搬进新公寓的第一天，就在厨房角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涂鸦——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形，肚子部分被反复描画得异常肥大，嘴巴张得极大，里面用红笔涂满了密密麻麻的锯齿。
他觉得有些不适，找了块抹布想擦掉，却发现那涂鸦像是渗进了墙壁内部，怎么擦都擦不掉。
“可能是之前住户的小孩画的。”他自言自语，最终找了张海报把它遮住了事。
陆明是个自由撰稿人，工作时间自由，但饮食极不规律。他有个坏习惯：深夜工作时喜欢点外卖，炸鸡、烧烤、披萨，什么油腻点什么。
搬来新家的第三周，他开始做奇怪的梦。
梦中他总是置身于一条阴暗潮湿的巷子，巷子两旁挤满了形容枯槁的人。他们个个肚子胀大如鼓，脖子却细如竹竿，伸着干枯的手向他乞讨食物。最可怕的是他们的嘴巴——张得极大，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锯齿状牙齿。
“饿啊...好饿啊...”梦中总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嘶吼，那声音不像是人类发出的，更像是无数饥饿生物的合鸣。
每次他都会在惊惧中醒来，浑身冷汗。
起初他没在意，认为只是新环境不适应。但渐渐地，现实中也开始出现异常。
先是他的食量莫名增大。平时一份外卖就能吃饱的他，现在需要点双人份，有时甚至三人份。更奇怪的是，无论吃多少，他总感觉胃里空荡荡的，仿佛食物一进肚子就消失了。
接着，他发现自己对食物的偏好变了。曾经偏爱清淡的他，现在只想吃最油腻、最重口味的食物。炸鸡要双倍油炸，烧烤要额外刷油，连吃碗面都要倒半瓶辣椒油。
“你最近是不是胖了？”一次视频会议中，同事小心地问道。
陆明这才注意到，视频窗口中的自己确实圆润了不少。但他站在体重秤上，数字却和以前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他又点了三人份的烧烤。食物送到后，他狼吞虎咽，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吞了下去。吃饱后，他满足地靠在椅子上，准备继续工作。
就在这时，他听见厨房传来细微的咀嚼声。
他警觉地起身，轻轻走到厨房门口。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像是有人在偷偷吃东西。
“谁在那里？”他猛地推开厨房门。
里面空无一人。但料理台上他刚才吃剩的烧烤——他明明记得自己全部吃完了——现在却少了几串。餐盒旁，有几滴暗红色的油渍，一直延伸到墙角那张遮盖涂鸦的海报前。
陆明感到一阵恶寒。他走过去，掀开海报——那个涂鸦还在，但似乎有些变化：那个肥大的人形的肚子，看起来更鼓了；那张满是锯齿的嘴，似乎咧得更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陆明的饥饿感越来越强烈。他开始在凌晨醒来，被一种难以忍受的饥饿感驱使着，打开冰箱寻找食物。有时他甚至等不及加热，直接抓起生肉就往嘴里塞。
他的身体也出现了更明显的变化：肚子渐渐隆起，像怀胎六月的孕妇；脖子却越来越细，几乎支撑不住头部。他的面色日渐灰暗，眼睛深陷，嘴唇干裂。
最可怕的是，他开始在镜子里看见别的东西——有时是他的倒影做出他自己没有做的动作；有时是他的影子比他本人胖上一圈；有时甚至能瞥见一个枯瘦的身影站在他身后，伸着细长的手指抚摸他隆起的腹部。
他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某种不正常的事，却无法控制对食物的渴望。
一天深夜，他在饱餐一顿后，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他跌跌撞撞跑到卫生间，对着马桶呕吐起来。
但吐出来的不是食物，而是一团团黑色的、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物质。在那团物质中，他惊恐地看见了几缕黑色的毛发和细小的碎骨。
呕吐过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但那种噬骨的饥饿感却丝毫未减。
第二天，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去附近的寺庙求助。一位老和尚看见他，脸色大变。
“施主，你被‘饿鬼’附身了。”老和尚沉痛地说。
“饿鬼？”
“佛经中说，饿鬼道众生腹大如鼓，咽细如针，终日受饥饿折磨，却无法真正吃饱。”老和尚解释道，“有些饿鬼会依附在活人身上，通过他们来满足自己的食欲。但活人的身体承受不了这种无止境的索取，最终会...”
“会怎样？”陆明颤抖着问。
“会被彻底掏空，成为饿鬼在阳间的容器。”老和尚双手合十，“看你的样子，它已经在你体内扎根颇深。”
陆明跪地求助：“求大师救我！”
老和尚犹豫片刻，最终点头：“我尽力一试。但能否成功，全看你的造化。”
老和尚教给他一个方法：连续七天，每天日出时分面对东方，诵念特定的经文；期间只能食用清水和少量白粥，彻底断绝饿鬼的食物来源。
“最难的是，过程中饿鬼会疯狂反扑，用各种幻觉诱惑你破戒。”老和尚警告，“一旦你中途放弃，就再也无法摆脱它了。”
陆明回家后，立即开始按照老和尚的指示行事。
第一天，饥饿感如同烈火般灼烧他的五脏六腑。他几乎能闻到邻居家飘来的饭菜香，脑海中不断浮现各种美食的影像。但他强忍住了，只喝了几口白粥。
第二天，幻觉开始了。他看见已故的祖母端着他最爱吃的红烧肉走来；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他渴望的食物；甚至连水管里流出的水都散发着肉汤的香气。
第三天，饿鬼开始用他的声音说话。深夜，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厨房里喃喃自语：“就吃一口，一口就好...”“为什么要折磨自己？”“那些食物就在冰箱里，拿出来热一热...”
第四天，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变成了那个涂鸦上的形象——肚子巨大，嘴巴裂到耳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锯齿。
第五天，最可怕的诱惑来了：他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说做了他最爱吃的菜，已经到楼下了。当他透过猫眼看去，确实看见母亲提着保温盒站在门外。
但他知道这是假的——他母亲三年前就去世了。
第六天，饿鬼开始威胁他。墙上浮现出血红的字迹：“再不吃，就吃掉你的内脏”；深夜，他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在他腹部划动，仿佛在丈量从哪里下口。
第七天，也是最后一天，陆明已经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他勉强爬到窗前，面对初升的太阳，用尽最后的力气诵念经文。
就在经文即将念完时，他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肚子正在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
“不出来...绝不出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体内发出。
陆明知道这是最后关头，他集中全部意志，大声念出最后一段经文。
一阵非人的尖叫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他的腹部剧烈起伏，然后猛地干瘪下去。一股黑烟从他口中涌出，在空气中凝聚成一个扭曲的形象——正是那个涂鸦上的饿鬼。
它用充满怨恨的眼睛瞪了陆明一眼，然后化作一缕黑烟，钻回墙上的涂鸦中。
一切归于平静。
陆明瘫倒在地，感到长久以来第一次真正的饱足感。
康复后，他立即找来工人，铲掉了那面墙的整个表层。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墙壁内部密密麻麻刻满了同样的饿鬼图像，层层叠叠，仿佛已经存在了许多年。
工人告诉他，这栋楼的前身是一座小庙，几十年前被拆毁改建为住宅。
“听说那庙以前专门超度饿死鬼，”工人随口说道，“但拆迁时出了些怪事，工人们都不愿意细说。”
陆明不敢再住下去，很快搬离了那间公寓。但他的身体永远留下了后遗症：脖子依然比常人细，腹部皮肤松弛如老人。而且他必须严格控制食量，一旦多吃，就会听见墙内传来细微的咀嚼声。
更可怕的是，最近他开始接到陌生电话，接通后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和一个嘶哑的声音反复说：
“饿啊...好饿啊...”
而在他新家的厨房墙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个淡淡的、歪歪扭扭的涂鸦——一个肚子肥大、嘴巴满是锯齿的人形。
这次，它手里还牵着一个稍小一点的、同样形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