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寂静,仿佛凝固的黑色琥珀,包裹着被重新“锚定”的石台。虚无的潮水在不远处徒劳地翻涌,却无法再越雷池一步,只能发出无声的、焦躁的呜咽,如同被困在玻璃罩外的野兽。墟门后那永恒的漩涡,旋转似乎也放缓了,散发出的不再是纯粹吞噬的意志,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漠然的、仿佛亘古存在的、冰冷的“凝视”。
吴邪“站”在那里。
不,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站立”。他的躯壳依旧平躺在冰冷的石面上,胸口插着那截冰冷的黑金古刀残刃。但他核心的“存在”感知,却以一种奇异的、超越肉体限制的方式,“锚定”在这片空间,清晰地“感知”着上下四方,清晰地“看”着前方那扇洞开的墟门,清晰地“感受”着左侧那沉默身影带来的冰冷稳定,以及右侧那模糊身影传递的、熟悉的、混不吝的“存在感”。
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体温”。但他“存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坚实的、与这片绝境、与这扇门、与那截残刃、与身旁两个身影紧密纠缠的方式,“存在”着。
左侧,那沉默的黑色身影——张起灵——按在他手背上的手,依旧稳定,冰冷,仿佛焊在了那里,成为连接彼此、锚定这片空间的、最坚固的铆钉。帽檐下的阴影深重,看不清面容,但吴邪能“感知”到,那道冰冷的、沉静的、如同最深寒潭般的“视线”,同样落在前方的墟门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与……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探究。
右侧,那模糊的胖子身影——王胖子——搭在他肩头的手,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仿佛在掂量什么,又像是在驱散某种无形的不安。模糊的面容轮廓似乎在动,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嘀嘀咕咕地抱怨这鬼地方的阴冷、这扇破门的邪性、以及这趟“买卖”的亏本。但那嘀咕声,却奇异地,直接化为一种带着熟悉温度的、嘈杂的、“存在”的噪音,填充在这片冰冷的寂静中,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锚”。
铁三角。
以这样一种诡异、冰冷、超越生死与常理的方式,在这墟门洞开、虚无弥漫的绝地,重新“聚”在了一起。不是为了叙旧,不是为了告别,甚至不是为了求生。
而是因为,某种更深层的、被那截残刃刺入所引发的、无法抗拒的“联系”与“宿命”,将他们强行“锚定”于此,直面这扇门,这片虚无。
而“开墓”,或者说,探索这扇“门”背后的秘密,仿佛成了这被强行“锚定”的存在状态下,唯一、也是必然的“下一步”。
没有语言交流。没有眼神示意。甚至没有清晰可辨的思维传递。
但在那冰冷的、深层的“存在”连接中,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共识”,却自然而然地达成。
张起灵按在吴邪手背上的指尖,极其极其轻微地,再次收紧了一瞬,传递出一种明确的、冰冷的、向前的“牵引”感。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一直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那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不是武器,不是工具。
而是一盏……灯。
一盏极其古旧、造型奇特的、仿佛由某种暗沉青铜与不明黑色石材混合铸造的、莲花形状的、小小灯盏。
灯盏不过巴掌大小,花瓣层叠,形态古拙,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暗绿色的铜锈与黑色的、仿佛被烟熏火燎过的污迹,中心灯碗处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灯油或灯芯。
但这盏灯一出现,这片空间那冰冷的寂静,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微微荡漾了一下。不是被打破,而是被“呼应”。墟门后的漩涡旋转,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加速。虚无的潮水,更是剧烈地翻涌了一瞬,仿佛对这盏灯的出现,本能地感到“厌恶”与“排斥”。
张起灵托着那盏小小的、古旧的莲花灯,手臂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他没有看灯,目光依旧落在前方的墟门上。但吴邪能“感知”到,一股冰冷、凝练、如同实质的“意志”,正从张起灵那沉静的存在核心,缓缓注入那盏古灯之中。
古灯毫无反应,依旧冰冷、死寂、空无一物。
但吴邪胸膛内,那被残刃刺入的、“凝实”的核心,却仿佛与那古灯产生了某种遥远的、冰冷的共鸣,微微“震颤”了一下。与此同时,他“感知”到,自己“存在”的某种极其稀薄的、冰冷的“本源”,正被那残刃和与张起灵的连接,一丝丝、极其缓慢地、抽取、引导,似乎要注入那盏古灯。
不是生命力,不是灵魂,而是这种被重新“锚定”和“定义”后的、冰冷的“存在”本身,作为一种……“燃料”或“引子”?
右侧,胖子的身影模糊地“啧”了一声,搭在吴邪肩头的手重重拍了一下,仿佛在说“就知道没好事”。但与此同时,一股虽然模糊、却同样带着熟悉“存在感”的、混不吝的、却又异常“实在”的“支撑”力,从那只手传来,稳稳地“垫”在吴邪那被抽取“存在”本源的感知之下,仿佛在分担,又像是在告诉他“有胖爷在,虚不了”。
吴邪没有抵抗,也无法抵抗。在这被强行“锚定”和连接的状态下,他仿佛成了这个诡异“铁三角”与这片绝境、这扇门之间,最核心的“节点”与“媒介”。张起灵的意志、胖子的支撑、那截残刃的定位、古灯的吸引、墟门的凝视、虚无的排斥……所有的力量与“存在”,都冰冷地、清晰地、透过他这个“节点”流转、交互、角力。
古灯依旧没有任何光亮燃起。但灯盏表面那些暗绿色的铜锈与黑色污迹,在张起灵意志的灌注和吴邪“存在”本源的微弱注入下,似乎……变得更加“深沉”,更加“古旧”,隐隐散发出一种极其晦涩、冰冷的、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沧桑气息。
张起灵托着灯的手臂,开始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向前移动。
不是走向墟门,而是将古灯,缓缓地,递向吴邪的胸口——递向那截没入他胸膛的黑金古刀残刃的、露在外面的、断裂的刃柄。
吴邪“看”着那盏古灯在视线中缓缓靠近。灯盏上莲花瓣的纹路,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诡异,不像是装饰,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充满禁锢意味的符文。灯碗空空,却仿佛一个等待被填充的、冰冷的、贪婪的、口。
“嗒。”
一声轻微的、仿佛玉石相扣的脆响。
古灯冰冷的底座,轻轻触碰到了黑金古刀残刃暴露在外的、染血的刃柄。
触碰的刹那——
“轰——!!!”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存在层面的、剧烈的、无声的轰鸣与震荡!
以那触碰点为中心,一股冰冷、晦涩、古老、磅礴到难以想象的“存在”洪流,仿佛被瞬间引爆、唤醒,轰然爆发、扩散!
那并非毁灭性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规则”的显现!“存在”的“定义”被强行加强、固化、甚至“改写”!
虚无的潮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疯狂倒卷、退散,瞬间被逼退出石台范围,在远处形成一个翻滚的、充满“抗拒”与“恐惧”的黑色“真空”地带!
墟门后的漩涡,旋转骤然停滞了一瞬,随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加速旋转,散发出的不再是冰冷的“凝视”,而是一种……混合了“暴怒”、“惊异”、“贪婪”与“忌惮”的、混乱而恐怖的意志波动!门扉本身,甚至开始发出低沉的、不堪重负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呻吟!
石台剧烈震颤,地面上那些暗红色的、古老的符文,仿佛被烧红的烙铁,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不祥的、血红色的光芒!光芒交织、升腾,化作一道道血色的锁链虚影,在石台上空疯狂舞动、嘶鸣,仿佛在镇压、在束缚、也在……“迎接”某种被唤醒的、可怕的存在!
张起灵托着古灯的手臂,稳如磐石,但那黑色的身影,似乎也在这恐怖的洪流冲击下,微微模糊、摇曳了一瞬。帽檐下的阴影中,仿佛有极其短暂的电光一闪而逝。
胖子搭在吴邪肩头的手,猛地收紧,那模糊的身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传来一声模糊却极其用力的、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闷哼。
而吴邪——
他感觉自己那“凝实”的、冰冷的“存在”核心,在这爆发的洪流冲击下,仿佛被投入了狂暴的熔炉,被撕裂,被重组,被那冰冷的、古老的、磅礴的“规则”与“定义”强行冲刷、烙印!
无数破碎的、冰冷的、充满痛苦与疯狂的画面、声音、意志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他“存在”的感知——
他看到无数穿着古老服饰、面容模糊的身影,在这石台上、在血色的符文中、在无尽的黑暗与嘶吼中,化为飞灰,化为血雨,化为冰冷的烙印!
他听到无数绝望的、疯狂的、充满诅咒与不甘的嘶鸣与哀嚎,跨越无尽岁月,直接响彻在他的存在核心!
他感受到一种冰冷、沉重、孤独、被永恒禁锢、对“门”与“墟”充满憎恨、恐惧、却又不得不“守护”的、绝望的意志!
是守门人!是历代被献祭、被遗忘、被诅咒的、与这扇门紧密相连的、牺牲者的、最后的、疯狂的、回响与烙印!
那盏古旧的莲花灯,在触碰残刃、引爆这恐怖洪流的瞬间,仿佛成了这些疯狂回响与冰冷烙印汇聚、显化的核心!灯盏依旧没有燃起火光,但灯碗中,那空空如也之处,此刻却仿佛倒映着无数扭曲、痛苦、疯狂的面容,回荡着无声的、绝望的嘶吼,散发出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不祥的、冰冷的、死亡与禁锢的气息!
“镇魂……灯……”一个破碎的、嘶哑的、仿佛由无数绝望声音叠加而成的、意念碎片,在吴邪的存在感知中,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张起灵那冰冷、沉静的意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穿透这狂暴混乱的洪流与疯狂的回响,清晰地、稳定地,再次“传递”而来,并非语言,而是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行动的“指引”——
他将那盏“镇魂灯”,更紧地、稳稳地,压在了黑金古刀残刃的刃柄之上。仿佛要用这盏灯,将这截残刃,将吴邪这个“节点”,将这片空间,将那些疯狂的守门人回响……全部,牢牢地,“镇”在此处,“定”在此处,“锚”在此处!
然后,借着这“镇魂灯”与残刃触碰所引爆的、恐怖的规则洪流与存在固化,借着那些疯狂的守门人回响被强行唤醒、汇聚、显化的、短暂而混乱的“力量”——
张起灵按在吴邪手背上的那只手,猛地发力,向前一推!
不是推动吴邪的肉体,而是推动吴邪那作为“节点”的、被重新“锚定”和“定义”的、此刻与“镇魂灯”、“残刃”、“守门人回响”紧密纠缠的——“存在”!
以一种冰冷、决绝、不容抗拒的姿态,推动着这个“存在”,推动着这片被短暂“固化”和“显化”的、混乱而恐怖的力量场——
朝着前方,
那扇正在疯狂旋转、散发出暴怒与混乱意志的——
墟门,
狠狠地,
“撞”了过去!
“开!”
一声冰冷的、简洁的、仿佛不是出自张起灵之口,而是这片被引爆的规则、那些疯狂的守门人回响、这盏镇魂灯、这截残刃、以及“铁三角”冰冷连接所共同发出的、无声的、却又响彻存在层面的——
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