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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碑下短暂的喘息,被浓雾散尽后显露的景象打断。虫尸的粘液化作一缕缕青烟,带着焦糊的腥臭消散在空气中。四周的死寂更甚,连风声都听不见了,仿佛刚才那场与怪虫的生死搏杀从未发生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血腥味和烧灼气息,证明着一切的真实。

吴邪和胖子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腿肚子还在打颤。被虫咬过的地方虽然上了药,不再流血,但麻痒和灼痛感依旧存在,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在里面扎,提醒着他们刚才的危险并未完全过去。我舔了舔前爪的伤口,碧绿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浓雾散去大半,能看清更远一些的地方。青石古道继续向上延伸,隐入前方更加幽暗、茂密的山林。路两旁的景象也更加清晰,倒塌的、雕刻着诡异图案的石柱石墩更多,歪歪斜斜,如同战死的巨人骸骨,沉默地诉说着久远前的惨烈。

“这他娘的……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胖子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看着石碑上那些黯淡下去的、蝌蚪文般的古老字符,又看看前方阴森的路径,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爬上来,“张家人在这儿又是镇又是封的,还用自己的血……这是镇压了个什么玩意儿?咱们真要往前去?”

吴邪没说话,他只是盯着掌心那道刚刚结痂的伤口。就在刚才,当他把手按在石碑上,喊出“以吾之血,续汝之封”时,一种奇异的联系,短暂地建立了起来。那不是听觉,不是视觉,而是一种……感觉。仿佛在那一刻,他短暂地、模糊地接触到了这块石碑承载的、冰冷而沉重的意志,感受到了那些刻下血字、以身饲封的张家人,最后的、近乎绝望的决绝。还有……一丝极淡的、与张起灵血脉同源的、悲伤的共鸣。

是错觉吗?还是这块石碑,真的“认得”张起灵的血脉?

他转头看向担架上沉睡的张起灵。小哥安静地躺着,白发散落在苍白的脸颊边,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在承受着某种痛苦。他体内那属于“钥匙”的力量沉寂了,但他作为张家最后血脉的身份,与这块土地,与这石碑,与前方那未知的、被镇压之物,真的毫无关联吗?解连环说,小哥是“容器”,是“引子”……那么,这条以张家血脉为“镇封”的古道尽头,等待着“容器”和“引子”的,又会是什么?

“我们没有退路了。”吴邪收回目光,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他弯腰,重新扛起担架的一头,“石碑是屏障,也是路标。它告诉我们,这里很危险,但它也为我们暂时驱散了危险。往前走,是死是活,总要去看看。留在这里,等雾再浓,等那些东西再回来,同样是死。”

胖子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妈的,胖爷我就知道上了你这贼船,就没回头路!走吧!是龙潭是虎穴,闯了再说!”

我弓起身,伸了个懒腰,甩掉皮毛上沾染的虫液,碧绿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光,第一个踏上了前方幽深的古道。空气虽然还残留着些许异味,但比之前清新多了,至少那股令人作呕的铁锈甜腥味淡去了很多。脚下的青石板依旧湿滑,布满青苔,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带着水渍的“噗呲”声,在死寂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的路陡然变窄,两侧的山壁挤压过来,形成一道狭窄的、仅容两人并行的天然隘口。隘口处,赫然耸立着两尊巨大的、已经风化得面目模糊的石像!石像雕刻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狰狞的、半人半兽的生物,它们蹲坐在石台上,一左一右,守护着隘口,仿佛两尊沉默的、亘古存在的哨兵。石像上同样布满了与之前石碑、石柱上相似的、扭曲诡异的古老符文,而且更加密集,更加繁复,隐隐形成一个整体,将隘口牢牢封住。

“这……这又是什么鬼东西?”胖子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那两尊巨大的、散发着沉重压迫感的石像,只觉得喉咙发干。

吴邪也皱紧了眉头。这两尊石像的造型,与之前见过的任何石刻都不同,透着一股更加原始、更加蛮荒、也更加邪恶的气息。而且,在石像的基座上,他看到了熟悉的、暗红色的血迹!那血迹早已干涸发黑,渗入了石头的纹理,几乎与石头的颜色融为一体,若非他眼尖,几乎无法发现。不止一处,是很多处,斑斑点点,如同某种惨烈的、重复了无数次的献祭仪式的证明。

是张家人的血?还是……闯入者的血?

“小心点,绕过去。”吴邪低声说,尽量避开石像正面,想从侧面的缝隙挤过去。

“呜——!”

就在他们靠近隘口,即将从石像之间穿行而过的瞬间,一直安静趴在张起灵枕边的我,猛地弓起背,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充满惊恐和警告的嘶叫!全身的毛炸开,碧绿的眼瞳死死盯着那两尊石像,尾巴高高竖起,如临大敌!

与此同时,吴邪和胖子也感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如同实质般,从两尊石像上轰然降临!那不是杀气,不是恶意,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宏大、更加……漠然的、仿佛来自高天之上的、审判般的威压!压得他们膝盖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紧接着,一阵低沉、宏大、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鸣声,毫无征兆地响起!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响在脑海深处!那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无法言喻的韵律,充满了无尽的悲伤、愤怒、不甘,以及一丝……无法撼动的、绝对的意志!

是钟声?是鼓声?是祭祀时的吟唱?不,都不是!那是……回响!是某种早已逝去的、宏大仪式的残留回响!是无数生命、无数灵魂、无数岁月凝聚成的、不甘的呐喊!

随着这轰鸣声在脑海中炸响,吴邪和胖子眼前的景象,骤然发生了变化!

隘口两边的石像,在他们眼中“活”了过来!不,不是真的活过来,而是他们仿佛穿透了时间的迷雾,看到了无数年前,这两尊石像刚刚矗立在此地时的景象!它们不再是风化斑驳的死物,而是散发着磅礴威严、周身流淌着暗金色光芒的、顶天立地的“神灵”!它们睁开了眼睛,那眼睛是两团燃烧的、冰冷的金色火焰,漠然地俯视着下方——下方,是无数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身影,他们穿着古老的、兽皮和麻布制成的服饰,脸上涂抹着诡异的油彩,正在举行着某种盛大的、血腥的祭祀仪式!而祭坛中央,摆放着一口巨大的、雕刻着狰狞图腾的、染血的……石棺!石棺的盖子,正在缓缓滑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

是幻觉!是残留在石像上的、古老意念的回响!

“呃啊——!”胖子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抱住脑袋,痛苦地蹲了下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他看到的,似乎是更加惨烈、更加血腥的画面,嘴里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吴邪也感到头痛欲裂,眼前景象光怪陆离,那冰冷的金色火焰仿佛要烧穿他的灵魂!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保持着一丝清明。他看向担架上的张起灵,心中猛地一紧!

只见昏迷中的张起灵,身体竟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寒冷,而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无法控制的震颤!他原本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现出极其痛苦、挣扎的表情,眉头死死拧在一起,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而最让吴邪心惊肉跳的是,张起灵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那个原本已经沉寂、只留下淡淡痕迹的暗绿色烙印,此刻竟然再次亮了起来!不是之前那种失控的、暴虐的幽绿,而是一种更加暗淡、更加深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和……共鸣的暗金色光芒!与石像眼中那冰冷的金色火焰,隐隐呼应!

烙印在发光!在与这古老的、祭祀的、镇压的“回响”共鸣!

是“钥匙”碎片在呼应这古道尽头、张家古楼深处的什么东西?还是张起灵体内流淌的张家血脉,在被这古老的场景、这血腥的仪式、这被镇压的存在所唤醒、所刺激?

“小哥!”吴邪不顾脑海中翻腾的剧痛和眼前扭曲的幻象,扑到担架边,想要按住张起灵,却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而悲怆的气息震得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那两尊石像“眼中”燃烧的金色火焰猛地暴涨!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它们“目光”骤然转向,从那些匍匐的古人身躯上移开,齐齐地、无声地、却又带着万钧之重地,落在了……担架上剧烈颤抖的张起灵身上!

那目光,冰冷,漠然,不带丝毫情感,却又仿佛穿透了皮囊,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暗金色的烙印,看到了他血脉中流淌的、属于“守门人”的印记!

是审视!是确认!是……某种古老的、契约般的回应!

“轰——!”

又是一声更加宏大、更加清晰的轰鸣在脑海中炸开!这一次,吴邪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声音,不,不是声音,而是一段直接印入灵魂的、断断续续的、破碎的意念:

“……罪血……归乡……契约……未绝……镇压……松动……钥匙……归位……或……永寂……”

罪血?归乡?契约?钥匙?归位?永寂?

这些词语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吴邪的脑海!他瞬间明白了!这古道,这石像,这石碑,这所有的镇压和封禁,针对的,不仅仅是这山里的“东西”,更是……身负“钥匙”碎片的张家血脉!是“罪血”!是背负了某种契约,却又带来了“钥匙”的、归乡的罪人!

张起灵,就是这“罪血”!他来到这里,不是意外,是宿命!是这古道尽头的东西,在呼唤他!或者说,是在“确认”他!

“不!不能过去!”吴邪发出一声嘶吼,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抱起担架上的张起灵,疯狂地向后倒退!远离那两尊石像!远离那道隘口!

胖子也回过神来,连滚爬爬地跟了上来,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惊惧。

随着他们远离隘口,那恐怖的、直接作用于灵魂的轰鸣声和幻象,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石像眼中的金色火焰黯淡下去,恢复了死寂。张起灵手臂上的暗金色烙印也随之隐没,身体的颤抖缓缓停止,脸上的痛苦表情也渐渐平复,重新归于昏迷的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吴邪和胖子知道,那不是幻觉。那是真实的,是烙印在这条古道、这片土地、这些石像深处的,跨越了无数岁月的、血腥而沉重的“记忆”和“规则”!

他们瘫坐在离隘口几十步外的地方,背靠着一棵枯死的老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全身,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我伏在吴邪脚边,也发出虚弱的呜咽,刚才那恐怖的威压,让我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胖子声音颤抖,心有余悸地看着那两尊重新归于死寂、却仿佛更加狰狞的石像。

“是……是这条路的……守卫。”吴邪看着怀中昏迷不醒、但呼吸已经平复的张起灵,声音沙哑得厉害,“它们……在‘看’他。它们认得他。或者说,认得他身上的……东西。”

“那我们还过去吗?”胖子看着前方那幽深的、仿佛通往地狱的隘口,脸色发白。刚才那一下,差点让他魂飞魄散。

吴邪沉默了很久,低头看着张起灵苍白安静的脸,又抬头看向前方那两尊沉默的石像,和石像后那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未知的路径。他能感觉到,怀中的张起灵,虽然昏迷,但他体内那沉寂的烙印,在与石像共鸣之后,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悸动?那不是复苏,更像是一种被唤醒的、更深层次的……死寂。

是“钥匙”在呼应?是“镇压”在松动?还是……“归位”的开始?

“必须过去。”吴邪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丝,“石像的‘回响’……是警告,也是……钥匙。小哥身上的烙印被触动了,这条路,我们必须走到底。否则,我们永远找不到真相,也……救不了他。”

胖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作一声颓然的叹息。他抹了把脸,挣扎着站起来,重新扛起担架:“妈的,死就死吧!胖爷我这条命,早就卖给你们了!”

我也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碧绿的眼睛望向隘口深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惕的呜咽。那里,有东西在等着我们。很危险,很可怕。但,必须去。

吴邪深吸一口气,将张起灵重新放回担架,盖好毯子。然后,他站起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迈开脚步,再次走向那两尊沉默的、仿佛蕴含着无尽岁月和秘密的古老石像,走向那条被“罪血”和“契约”所标记的、通往最终谜底的、不归路。

石像依旧沉默,但吴邪能感觉到,那两道冰冷的目光,似乎再次落在了他们身上,尤其是落在担架上那个沉睡的身影上。

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和确认,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的、悲悯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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