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后大典的余韵尚未完全从京都的街巷间散去,新税法昭告天下的文书正由快马加鞭、信鸽振翅,传向大晟的每一个角落。秘书处设在皇城一侧新辟的衙署内,已是灯火通明,昼夜不息。以陆明远为首的那三十九位年轻才俊,正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齿轮,高速运转起来,处理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文书,将繁杂的政务分门别类,提炼要点,呈送御前。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充满了新朝特有的蓬勃朝气。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仅仅持续了不到十日。
这日清晨,大朝会正在进行。麟德殿内,李清风端坐龙椅,听着各部官员禀报新法推行初期的情形,荀岳、钱广等人不时补充几句,气氛虽严肃,却并无紧张。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极其急促、甚至带着破音的高呼:
“报——!!!八百里加急!南方军情!!!”
一声尖锐的嘶吼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殿内相对平和的气氛。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殿门。
只见一名风尘仆仆、甲胄上沾满泥泞的信使,几乎是连滚爬地冲进大殿,他脸色煞白,嘴唇干裂,手中高举着一封插着三根染血雉羽的羊皮急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得几乎泣血:
“陛下!紧急军情!楚王刘标、秦王马铮,公然撕毁此前一切和议,于三日前同时誓师,起兵北犯!”
“二王宣称……宣称陛下得位不正,苛待前朝宗室(意指福王及仁慧郡王孙皓),推行暴政,欲倾覆天下……他们已集结重兵,对外诈称五十万,实际兵力恐不下二十万!水陆并进,前锋已出襄阳、武关,兵锋直指我大晟边境!”
哗——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虽然都知道南方二王不会坐以待毙,但如此迅速、如此决绝地联合起兵,还是超出了不少人的预料。二十万大军!这绝非小打小闹,而是倾巢而出的决战姿态!
信使的声音还在颤抖地重复着敌军的口号和进军路线,恐慌的情绪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开始在一些资历较浅、或心思不定的官员眼中蔓延。
然而,端坐于御座之上的李清风,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惶,甚至连一丝意外的表情都欠奉。他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指尖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听着一段与己无关的故事。
他的目光扫过丹陛之下。
文官队列前列,荀岳抚须不语,眼神锐利,似在飞速盘算着粮草辎重、民夫调配;钱广胖胖的脸上不见慌乱,反而闪过一丝“终于来了”的精明,显然早已对军费开支有所预案;柳明渊则眉头微蹙,思考着战时律法、稳定后方的举措。
而武将队列那边,反应更是耐人寻味。
陷阵营统领刘莽,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咧开大嘴,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摩拳擦掌,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战意,仿佛饿狼看到了猎物。他身边的拓跋野(重骑兵统领)、赵平(轻骑兵统领)等人,虽未言语,但个个挺直了腰板,眼神睥睨,仿佛那二十万大军不过是土鸡瓦狗。
最引人注目的是安北军都督宇文肱,他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只是微微侧首,对身旁的刘莽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刘莽闻言,笑得更加猖狂,还用力点了点头。
诡异的是,随着这些重臣、大将们镇定自若,甚至隐隐带着不屑的反应扩散开来,殿内最初泛起的那丝恐慌,竟如同被阳光照射的晨雾,迅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带着自信的平静。
李清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他抬起手,轻轻一挥。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那信使粗重的喘息声。
“朕,知道了。”李清风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火气,“二王跳梁,疥癣之疾耳。”
他目光转向影卫大统领影十三通常站立的位置(虽然此刻他未必显形):“影十三,将勾栏院和军中斥候探得的、关于二王兵力部署、粮草囤积、将领矛盾的详细情报,给诸位爱卿都念一念吧。免得大家,被那‘五十万’的虚名,唬住了。”
“臣,遵旨。”一个冰冷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
很快,便有勾栏院的人员捧着厚厚的卷宗入内,开始条理清晰地陈述起来。哪里是强征的壮丁,哪里是虚张声势的疑兵,哪里的粮道容易被截断,哪两位将领素有嫌隙……情报之详细,分析之透彻,仿佛二王的军队如同透明一般,暴露在阳光之下。
随着这些情报的披露,殿内百官脸上最后一丝忧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于胸的从容,甚至……带着几分怜悯地看着那跪在地上、尚未从长途奔袭的疲惫和恐惧中恢复过来的信使。
原来陛下和几位重臣,早已洞若观火!
李清风缓缓站起身,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传遍大殿:
“刘标、马铮,不过是困兽犹斗,垂死挣扎。他们看不到江东已归顺,看不到民心已向我大晟,更看不到……”
他的目光扫过殿下肃立的文武百官,扫过那代表着新式军队、新式工坊、新式政体的无形力量,最终定格在南方。
“更看不到,他们所谓的二十万大军,在我大晟铁骑、强弩、新军之下,不过是……土崩瓦解前的最后一场喧嚣!”
“传朕旨意!”
“命宇文肱,总领南征军事,统筹全局!”
“命刘莽陷阵营为先锋,拓跋野重骑策应,赵平轻骑游击断其粮道!”
“命各地新军,按预定计划,进入战备位置!”
“此战,不仅要胜,更要速胜!朕要在三个月内,扫平南方,将这所谓的二王,擒至朕的阶前!”
“臣等领旨!”以宇文肱、刘莽为首的武将们,声如洪钟,战意冲天!
朝会散去,战争的阴云骤然密布,但整个大晟的统治核心,却如同一架早已准备就绪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冷静地运转起来。没有恐慌,只有必胜的信念,和一种“终于等到这一天”的跃跃欲试。
南方的烽火,映照着的,或许不是大晟的危机,而是其彻底一统天下的最后一步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