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德殿内的气氛,因陆家姐弟的殊荣而被推向了最高潮。觥筹交错愈发热烈,道贺声、谈笑声、丝竹声交织在一起,酝酿出一种近乎酣畅的欢腾。端坐主位的李清风,许是心情着实愉悦,许是今夜卸下了部分心防,又许是这具年轻身体终究不胜酒力,他饮下的杯数已然超出了平日克制的范畴。
酒意如潮,阵阵上涌。眼前华美辉煌的殿宇、恭敬逢迎的臣子、规整有序的乐舞,似乎都渐渐模糊、扭曲,与他记忆深处那个光怪陆离、自由不羁的现代都市光影重叠交错。来到这个世界,从北地崛起到一统登基,他走的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铁血、征伐、算计、权衡……几乎成了他生活的全部。他习惯了威严,习惯了深藏不露,习惯了以绝对的理智掌控一切。
可心底那份属于异世灵魂的孤独与压抑,却在此刻,在酒精的催化下,寻到了一个决堤的缝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越过那些喧闹的人群,落在了那个刚刚为他带来惊喜、手捧“君子”印,正与弟弟陆明远低声说着什么,眉眼间犹带着几分羞涩与兴奋的少女身上。
殿内明亮的烛光透过琉璃灯罩,柔和地洒在陆嫣儿身上。她虽仍穿着那身略显宽大的男装,但发丝微乱,脸颊因酒意和激动染着动人的红晕,眼眸在烛光下亮得惊人,宛如浸在水银里的黑曜石。那清丽灵动的气质,与这满殿的庄重华贵格格不入,却又像一股清新的风,骤然吹进了他有些昏沉的心田。
看着她在光影下的侧影,看着她捧着印章时那珍而重之的模样,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混合着酒意与长期压抑的情感,猛地冲上了李清风的头顶。
他忽然抬手,示意乐声暂停。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疑惑地望向御座,不知陛下又有何旨意。
李清风却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陆嫣儿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直白的炽热。他推开试图上前搀扶的内侍,自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身形微微有些踉跄。
“陆……陆嫣儿。”他的声音因醉酒而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被突然点名的陆嫣儿心头一跳,愕然抬头,对上那双深邃如渊、此刻却燃烧着异样火焰的眸子。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印章,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预感。
只见李清华抬手,用力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仿佛在努力组织语言,随后,他盯着陆嫣儿,用一种近乎宣告,又带着几分孩子气般执拗的语气,大声说道:
“陆嫣儿!你……你可愿做朕的皇后?”
“……!!!”
一语既出,石破天惊!整个麟德殿仿佛被瞬间冻结!所有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陆老爷子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却浑然不觉。陆明远更是猛地抬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李清风却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惊骇,他继续说着,话语有些混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真挚:
“朕……朕不会有什么三宫六院!烦!太烦了!”他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什么令人不悦的东西,“朕这一生,只会有一位皇后!只能是你!”
他的目光更加热切,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紧紧锁住陆嫣儿那双写满震惊与无措的眸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宣誓的意味:
“朕的皇后!要为朕生好多好多的孩子!让这大晟的江山,后继有人!让你我之血脉,延绵不绝!”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然后便定定地看着陆嫣儿,微微喘着气,等待着她的回答。那目光中,有帝王的霸道,有酒醉的迷离,但更深处的,是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纯粹的、热烈的期盼,像一个终于找到心爱之物,急于确认归属权的少年。
死寂!
麟德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世骇俗的“求婚”彻底震懵了。陛下……喝醉了?还是他们集体出现了幻听?一夫一妻?只有一位皇后?还要生好多孩子?这……这简直是颠覆了历代帝王的后宫制度,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
陆嫣儿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让她耳中嗡嗡作响。她看着那个站在高处、身形不稳却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帝王,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热切与期盼,手中的“君子”印变得滚烫无比。答应?拒绝?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僵在原地,任由那炽热的目光将她牢牢盯住。
整个世界的重量,仿佛在这一刻,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