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皇帝要设宴召见十三家核心人物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这些刚刚在京都安顿下来的家族府邸。
惊喜、激动、惶恐……种种情绪在这些百年巨族的掌舵者心中翻腾。他们料到新皇必有安排,却不想来得如此之快,如此隆重!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陛下对他们,是真正看重,并寄予厚望的。一时间,各府上下都忙碌起来,精心准备觐见事宜,挑选随行子弟,务求在第一次正式面圣时,留下最好的印象。
陆府新赐的宅院虽不及南方祖宅那般占地广阔,却也亭台楼阁俱全,彰显着皇恩浩荡。府内,陆老爷子正与族长陆明远商议着赴宴的人选和注意事项,气氛严肃而认真。
“明远,此次面圣,干系重大。你身为族长,需谨言慎行,既要展露我陆家才学忠心,又不可过于锋芒毕露。”陆老爷子捻着胡须,沉声叮嘱。
“孙儿明白。”陆明远郑重点头,年轻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窈窕的身影闪了进来,正是陆嫣儿。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儒生袍,头发用一根玉簪束起,虽作男装打扮,但那清丽的容颜和眉眼间的柔美却难以完全遮掩。
“爷爷,明远,”陆嫣儿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明日宫中夜宴,带嫣儿一起去吧?”
陆老爷子一愣,随即板起脸:“胡闹!宫宴何等庄重场合,岂是女儿家能随意去的?况且你是女子,如何能入席?”
陆明远也皱眉道:“姐姐,这不合规矩。陛下召见的是各家族长与核心子弟,你……”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陆嫣儿走到老爷子身边,挽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爷爷,您看我这身打扮,谁能一眼认出我是女子?我就扮作您的随行书童,跟在明远身边,绝不乱说话,绝不惹事生非!我就是……就是好奇嘛,想亲眼看看,那位传说中的启明皇帝,究竟是何等人物?能将北地经营得如此繁荣,又能让我陆家心甘情愿举族北迁?”
她美眸中闪烁着真诚与渴望的光芒:“爷爷,您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见识决定格局。嫣儿虽为女子,亦想为我陆家未来尽一份心。此次宫宴,汇聚了十三家最顶尖的人物,更是面见天颜的良机,若能亲身经历,必能开阔眼界,对京都、对朝廷、对陛下,有更深的了解。这对嫣儿,对陆家,未必没有好处。”
陆老爷子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深知这个孙女聪慧过人,见识不凡,远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她的话,不无道理。陆家既然决定扎根京都,未来的子弟,无论男女,都需要尽快适应这里的规则,融入核心圈子。让嫣儿去见识一下,或许……并非坏事?只是这风险……
见爷爷神色有所松动,陆嫣儿趁热打铁,举起手作发誓状:“爷爷,我保证!就安安静静地看,默默地听,绝不给陆家丢脸!若被人识破,所有罪责,嫣儿一力承担!”
陆老爷子看着孙女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欲言又止的陆明远,最终长叹一声,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点了点头:“罢了,罢了!你这丫头,从小就主意大!带上你可以,但必须谨记你的承诺!一切听你弟弟安排,若有半点差池,以后休想再提任何要求!”
“谢谢爷爷!爷爷最好了!”陆嫣儿顿时笑靥如花,如同春花绽放,瞬间驱散了方才故作男装的几分英气,恢复了女儿家的娇态,但很快她又敛起笑容,努力做出严肃稳重的样子。
陆明远看着姐姐这般模样,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却也不免生出一丝期待。或许,姐姐的“好奇”,真能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视角?
翌日,华灯初上。
皇宫,麟德殿。今夜灯火通明,丝竹悦耳。
十三家的族长与精心挑选的继承人、核心子弟,皆身着符合身份的礼服,在内侍的引导下,依次步入大殿。他们个个神情肃穆,举止恭谨,心中既怀揣着对皇权的敬畏,也涌动着对新朝机遇的渴望。
陆老爷子带着陆明远,以及扮作清秀书童、低眉顺眼跟在身后的陆嫣儿,也随着人流走进殿内。陆嫣儿强压下心中的好奇与激动,努力让自己的步伐显得沉稳,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悄悄打量着这座威严而华丽的宫殿,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皇家气派。
殿内早已按品级设好席位,珍馐美馔,琉璃玉盏,无不彰显着皇家的奢华与北地工坊的精湛技艺。当内侍高唱“陛下驾到”时,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齐齐跪伏在地,高呼万岁。
李清风身着常服,并未穿正式的衮冕,但眉宇间的威严与久居上位的气度,却让所有人在他目光扫过时,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平身,入座吧。”李清风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今日此宴,非为君臣之礼,乃是朕与诸位,我大晟未来之肱骨,共叙情谊,畅谈未来。望诸位不必过于拘谨。”
话虽如此,谁敢真的不拘谨?众人谢恩后,小心翼翼地按照指引落座。
陆嫣儿作为“书童”,自然是站在陆明远席位之后。她微微抬眸,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启明皇帝。他比想象中更年轻,面容称不上俊美无俦,却线条硬朗,一双眼睛深邃如寒潭,仿佛能洞悉人心。他坐在那里,并未刻意散发气势,却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整个大殿的中心。
宴会开始,觥筹交错,气氛在宫廷乐舞的烘托下,渐渐缓和。李清风随意地问起各家安置情况,对北地风物的观感,言语间既有关切,也有考较。
各家族长纷纷起身回话,言辞谨慎而恭谦。陆明远代表陆家发言时,不卑不亢,既表达了陆家扎根北地、效忠陛下的决心,也提及了对北地工坊、律法等方面的钦佩与学习之意,引得李清风微微颔首。
陆嫣儿安静地站在后面,听着弟弟与皇帝的对话,听着其他家族的表态,心中波澜起伏。她发现,这位皇帝言语简洁,却往往能直指核心,对经济、律法、乃至一些她闻所未闻的“格物”之学,似乎都有独到的见解。这与她想象中或威严或奢靡的帝王形象,截然不同。
就在宴会气氛渐入佳境之时,李清风的目光似乎无意中扫过陆明远身后,在那位低眉顺眼的“书童”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那目光锐利如电,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陆嫣儿心中一紧,连忙将头垂得更低,心中暗道:“不会被发现了吧?”
然而,李清风的目光并未停留,很快便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他举起酒杯,朗声道:“今日能与诸位共聚于此,乃我大晟之幸!望自此以后,君臣一心,共创盛世!饮胜!”
“陛下万岁!大晟万世!”众人齐声应和,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陆嫣儿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却已沁出细汗。她偷偷抬眼,再次望向那位高踞上位的帝王,心中那份好奇,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这场宴会,对于十三家而言,是荣耀,是定心丸。而对于女扮男装、混入其中的陆嫣儿来说,则是一次惊心动魄却又收获匪浅的冒险开端。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与这座皇宫,与那位深不可测的皇帝之间,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正在悄然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