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封承载着江南顶尖家族命运的信笺,被金掌柜郑重其事地封入那个特制的金属箱,由最忠诚的影卫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星夜兼程送往北地帝都。
聚宝楼内的拍卖虽已结束,但那股无形的紧张与猜测,却如同瘟疫般在吴郡,乃至整个江南的上层圈子里蔓延。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终的结果,等待着那“机缘”的归属,更等待着北方那位皇帝最终会如何落子。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对于那七家参与暗标的势力而言,每一刻都如同度日如年。
数日后,依旧是那间隐秘的内厅。金掌柜再次召集了那七家代表。与上次的肃穆压抑不同,这一次,金掌柜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
七人依次落座,彼此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志在必得、忐忑不安,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
金掌柜没有卖关子,他直接取出了那个熟悉的金属箱,但并未打开,而是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七人,最终,落在了那位始终沉默、来自天字二号雅间的布衣老仆身上。
“诸位,”金掌柜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力量,“暗标结果,陛下已然裁定。在宣布之前,有一事,需向诸位说明。”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预感到了不寻常。
金掌柜看向那布衣老仆,微微颔首:“孙老,事已至此,可以表明身份了。”
那被称为“孙老”的老仆缓缓抬起头,一直平凡无奇的面容上,此刻却流露出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沉稳与气度。他站起身,对着北方拱手一揖,然后转向其余六人,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
“老朽孙静,奉我主吴侯之命,特来向北地陛下,献上江东六郡舆图、兵册,及……我孙氏一族之忠诚。”
吴侯!孙静!江东孙氏!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密闭的内厅中炸响!除了金掌柜和孙静本人,其余六家代表——糜永昌、顾氏族老、虞文渊、张氏代表、陆明远、欧阳朔——全都骇然失色,猛地从座位上弹起!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被愚弄的愤怒!
“孙……孙静?!你是孙皓的人?!”
“江东……早已投诚?!”
“练兵、水师……都是做样子?!”
“这……这怎么可能?!”
惊呼声、质问声瞬间充斥了整个内厅!这个消息太过震撼,彻底颠覆了他们对南方局势的所有认知!他们在这里为了一个“机缘”绞尽脑汁,倾尽家财,试图在北地未来的版图中占据一席之地,却万万没想到,被视为三大叛逆之一、拥有长江天险和强大水师的江东孙氏,竟然早已暗中投诚!
糜永昌脸色铁青,他想起糜家还在全力支持楚王刘表,试图抗衡北地,此刻却感觉像个小丑!顾氏族老更是面色惨白,顾家一向自诩清流,与孙氏也有往来,竟对此事一无所知!陆明远心中也是巨震,但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意识到这其中蕴含的更深层意味。
孙静面对众人的震惊与质问,神色不变,只是淡淡说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我主吴侯深明大义,不愿江南百姓再遭战火涂炭,更敬仰北皇陛下之雄才伟略,故早有归附之心。此前一切,不过是为了迷惑秦王、楚王,也为稳住江东内部那些……心怀异志之人罢了。”
他这话,如同又一记重锤!
“稳住江东内部那些心怀异志之人!”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入了在场所有江东本土世家代表的心脏!顾家、陆家、张家、虞家……他们瞬间明白,孙家投诚是真,但借此机会,也将他们这些江东本土大族架在了火上烤!
北皇陛下连同孙家演了这一出戏,不仅轻松收服了江东,更是在他们这些还在犹豫、算计的世家面前,狠狠撕下了那层遮羞布!孙家可以“深明大义”,他们这些迟迟不肯表态,甚至还想待价而沽的,在北皇眼中,又算什么?是不是就是孙静口中那些“心怀异志之人”?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分化!这是赤裸裸的分化!
北皇根本不屑于让他们做什么“内应”,因为在他眼中,江东已是囊中之物!他要用孙家这颗棋子,来敲打、来逼迫、来彻底分化他们这些江东世家!孙家的“忠”,反衬出他们的“不忠”或“迟疑”!
内厅内的气氛,瞬间从震惊变成了死寂般的压抑和恐慌。几家欢喜几家愁?不,此刻更多的是无尽的后悔、恐惧和重新审视自身立场的急迫感!
金掌柜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对陛下的谋划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这才缓缓打开金属箱,取出了里面的信笺,但并未立刻宣读结果,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诸位,如今可明白了?陛下胸怀四海,目光如炬。些许钱财,陛下或许看重,但更看重的,是诸位在关键时刻的选择与立场。”
“孙氏一族,能审时度势,率先归附,此乃大功一件。陛下已下旨,保全孙氏宗庙,吴侯孙皓,入京封仁慧郡王(与北地那位前朝小天子一样的封号,寓意深远),荣养天年。江东之地,将由朝廷派员接管,孙氏旧部,择优录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变幻不定的其余六家:
“至于诸位所投暗标……陛下已有圣裁。具体结果,稍后会由专人送达各位府上。”
“今日之事,关乎重大,还望诸位……慎言。”
金掌柜没有当场宣布暗标结果,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孙家投诚的消息,如同最猛烈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所有人的心神。暗标的结果,在此刻这惊人的真相面前,似乎已沦为次要。
当这六家代表魂不守舍、心思各异地走出那间内厅时,他们知道,江南的天,已经彻底变了。孙家这“自己人”的突然背刺,以及北皇那深不可测、不屑于阴谋阳谋的绝对自信,像一把无形的锉刀,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锉断江东世家之间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团结纽带。
没有人再敢轻易相信身边的“盟友”,每个人都必须重新思考家族的未来,必须在北地的战车彻底碾过长江之前,做出最彻底、最无奈,也可能是最明智的抉择。而这一切,都在北方那位帝王冰冷的注视与精准的算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