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十三的动作极快,当天下午,一份墨迹未干、还带着刑房特有阴冷气息的审讯笔录,便已呈送到了李清风的御案前。
李清风仔细地翻阅着,当看到张氏供出的户部员外郎赵德明、京兆尹钱师爷,以及那个语焉不详、却隐隐指向更高层的“上面的大人”时,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早已料到。只是当目光扫过笔录中关于用刑过程的简略描述(“拶指、烙铁,俱已招认”)时,他轻轻“啧”了一声。
他放下笔录,抬眼看向如同雕塑般立在下方阴影里的影十三,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十三啊,你这手段……还是这么直接。朕隔着这纸,仿佛都能闻到那烧焦皮肉和失禁的骚臭味了。”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责备。
影十三头颅微垂,声音毫无起伏:“臣愚钝,只知以此法最快。让陛下不适,臣之罪。”
“不适?”李清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朕当年在北地,什么惨状没见过?只是觉得,有些糙了。对付这等滚刀肉,有时候,钝刀子割肉,慢慢熬,效果或许更好,也能挖得更深。”
他顿了顿,手指在笔录上那个“上面的大人”处敲了敲,眼神变得深邃:“看来,这潭水下面,还藏着不小的王八。你继续挖,给朕往深处挖,把这淤泥里的烂根,都给我翻出来晒晒太阳!”
“是!”影十三躬身领命。
就在这时,李清风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侍立在一旁,同样如同影子般沉默的大内总管王公公招了招手。
王公公立刻碎步上前,躬身听令。他面容白净,总是带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眼神却深邃得不见底。没人知道他的具体来历,仿佛在李清风登基之后,他就突然出现在这深宫之中,并且迅速成为了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内侍,连影十三这等从龙起家的老人,都摸不清他的底细。
“王伴伴,”李清风语气随意,仿佛在吩咐一件小事,“咱们这‘勾栏院’新立,十三这边,干脏活累活的人手是有了,但还缺些……嗯,更‘精细’的人才。你手下,不是有几个从南边‘净身房’退下来的老手吗?听说他们伺候人的‘手艺’是一绝,尤其懂得怎么让人‘敞开心扉’,又不会轻易断了气。”
李清风说得轻描淡写,但话里的意思,却让影十三都忍不住眼角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净身房退下来的老手……那帮人,可是真正精通人体构造、深谙如何制造极致痛苦与恐惧的“大师”!与他们相比,刑部那些老吏的手段,确实显得“糙”了。
王公公脸上笑容不变,仿佛皇帝只是在向他讨要几个会梳头的小太监,恭敬地应道:“老奴明白了。确实有几位老伙计,手艺生疏了,正愁没地方发挥余热。老奴这就去安排,让他们即刻到勾栏院听候影提督差遣,保证让影提督……满意。”
他的声音温和,甚至带着点谄媚,但话语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却让影十三都感到一丝心悸。这个王公公,比他想象的还要不简单。
“嗯,去吧。”李清风挥挥手。
王公公躬身退下,步伐轻快无声。
御书房内只剩下李清风和影十三。
李清风收敛了脸上的随意,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十三,王公公派去的人,你尽管用。他们是工具,怎么用,用到什么程度,你自行把握。朕只要结果。”
“那个钱师爷,是关键。撬开他的嘴,顺着他,给朕把后面那条大鱼,揪出来!”
“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通天’!”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冰冷的杀意。
“臣,遵旨!”影十三深深一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他知道,有了王公公派来的那些“专业人才”,接下来的审讯,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更有效也更恐怖的阶段。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大鱼”,距离浮出水面的日子,恐怕不远了。
影十三离开后,李清风独自坐在御书房内,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眼神幽远。
“净身房的老手……呵呵。”他低声自语,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浮现,“也好,就让这些人,去会会那些‘日子过得太安逸’的蠢货。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那些老太监的手艺硬。”
他并不介意手段是否酷烈。对于这些敢于在他开创的基业上蛀蚀、敢于践踏他定下律法的蠹虫,任何残忍的刑罚都不为过。他要的,是彻底的清洗,是足以震慑后世数十年的雷霆手段!
一场更加隐秘、也更加残酷的深挖与清洗,随着王公公手下那些神秘“人才”的加入,正式拉开了序幕。帝都的夜空,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深沉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