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山,这座横亘在凉州与关东之间的天然屏障,此刻已彻底沦为一座巨大的、疯狂运转的血肉磨盘。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和尸体腐烂的恶臭,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黎明时分,鹰愁涧东侧,燕军主攻阵地。
韩罡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亲自督战。他麾下的幽州军,曾经的精锐,如今已是疲惫之师,兵甲残破,面带菜色。
“攻城!给老子攻城!第一个爬上关墙的,赏千金,连升三级!后退者,斩!”韩罡嘶哑的吼声在阵前回荡,带着一丝穷途末路的疯狂。
箭雨如同飞蝗般从高耸的关墙上倾泻而下,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冲锋的燕军士兵如同割麦子般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云梯一次次架上城墙,又一次次被守军用叉竿推倒,连带着上面的士兵惨叫着摔下,在嶙峋的岩石上化作一滩肉泥。
“火油!放!”关墙上,凉州军校尉声嘶力竭地命令。
滚烫的火油顺着墙壁泼洒而下,紧随其后的火箭瞬间引燃一片火海。被点燃的士兵成了惨嚎的火人,疯狂地翻滚、拍打,直至化为焦炭,那凄厉的叫声让后续者肝胆俱裂。
关墙下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后续的士兵几乎是踩着同伴软烂、冰冷的尸骸向上攀爬。血水浸透了土地,形成暗红色的泥沼,每一步都粘稠而滑腻。
一个年轻的燕军士兵,脸上还带着稚气,他所在的什队几乎死伤殆尽。他颤抖着爬上云梯,刚到垛口,一柄环首刀就迎面劈来!他下意识格挡,“铛”的一声,虎口崩裂,战刀脱手。下一秒,冰冷的刀锋划过他的脖颈,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身体软软地栽下城墙。
正午,涧西缓坡,齐军与凉州骑兵的遭遇战。
田穰的齐军试图从侧翼迂回,却遭遇了赫连勃勃亲自率领的凉州铁骑反击。
“结阵!长枪手向前!弓弩手抛射!”齐军将领声嘶力竭。
但凉州铁骑的速度太快了!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撞上了仓促结成的军阵。
“轰!”
人仰马翻!长枪折断的脆响、骨骼碎裂的闷响、战马嘶鸣、垂死哀嚎……交织成一曲地狱交响乐。
赫连勃勃一马当先,手中沉重的马槊如同毒龙出洞,每一次挥扫都能带起一片血雨。齐军的阵型被硬生生撕裂,士兵们如同稻草般被铁蹄践踏。
一个齐军老兵,死死握着长矛,捅穿了一名骑兵的马腹,战马悲鸣着倒下,将骑士压在下面。还不等老兵抽出长矛,另一名骑兵策马掠过,雪亮的弯刀划出一道弧光,老兵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飞起,无头的尸体兀自站立了片刻才轰然倒地。
战场失去了秩序,变成了最原始的杀戮场。失去主人的战马在人群中惊恐地奔驰,踩踏着伤兵。伤兵在地上爬行,拖着流出的肠子,发出绝望的呻吟,最终在混乱中被踩成肉泥。
黄昏,联军后勤通道,死亡陷阱。
一支由民夫和少量辅兵护卫的粮队,正艰难地在崎岖的山道上行进。突然,两侧山林中响起尖锐的呼哨!
“敌袭!”
埋伏已久的凉州轻骑如同鬼魅般杀出,他们并不恋战,只是疯狂地用弓箭射击,用火把点燃粮车。
“保护粮草!”护卫军官刚喊出口,就被数支箭矢钉死在地上。
民夫们惊恐地四散奔逃,但大多数都被疾驰而过的骑兵轻松砍倒。粮食被焚,浓烟滚滚,幸存的辅兵只能眼睁睁看着,目眦欲裂。这条生命线,再次被无情地切断。
夜幕降临,战场暂歇。
厮杀的喧嚣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伤兵营里连绵不绝的痛苦哀嚎。军医和郎中们满手血污,在微弱的火光下进行着简陋的截肢手术,锯子摩擦骨头的声音令人牙酸。没有足够的麻药,伤兵被绑在木板上,嘴里塞着木棍,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很多人没能熬过夜晚,尸体被随意地堆放在营外,等待集中焚烧或掩埋,以免引发更大的瘟疫。
联军大营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韩罡看着最新的伤亡统计,手臂都在颤抖。他又损失了三千人!
田穰阴沉着脸,他的侧翼部队损失也不小,更重要的是,粮道被袭,军心更加浮动。
马铮的使者依旧冷眼旁观,甚至私下里已经开始考虑,是否要撤回边境的部队。
就连那八百陌刀营,今日也经历了苦战。他们虽勇,但凉州军不再正面冲击,而是利用地形不断用箭矢、投石骚扰,刘莽空有一身力气,却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憋屈不已。
而在武威城中,董燎依旧在宫殿里饮酒作乐,对前线的惨状充耳不闻。只有赫连勃勃等前线将领知道,凉州的血也快流干了。士兵们缺粮少饷,士气低落,全凭一股血勇和严酷的军法在支撑。每一天,都有逃兵出现,被抓回后当众处以极刑,但那绝望的逃亡并未停止。
陇山,这座巨大的坟墓,正在贪婪地吞噬着双方最后的力量与希望。战争的残酷,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它剥去了一切文明的外衣,只剩下最原始、最野蛮的生存与毁灭。而远在北方的李清风,正冷静地注视着这片血火地狱,他手中那柄名为“南下”的利剑,已然蓄势待发。